血月当空，赤沙漫卷。
青暝的膝盖深深陷入焦土，掌心下，那块嵌在血肉里的黑晶正疯狂震颤，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把他的灵魂撕成两半。三千年了……这块由她的神骨雕琢的禁锢法器，此刻正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可再剧烈的疼痛都比不上怀中逐渐冰冷的温度。
"咳......"朝阳突然呛出一口金红色的血，那血溅在他的银甲上，竟像熔岩般蚀出细小的孔洞。她的眉心，那枚象征着太阳神格的日轮印记正在龟裂，细碎的金光从裂缝中溢出，如同被困了千年的星火终于找到归途。
"别说话......"青暝徒劳地用手去堵她心口的贯穿伤，可那些带着金芒的血珠却从他的指缝间溜走，"蜀国的援军马上......"
"傻子。"朝阳忽然笑了。染血的手指抚上他眉心的金乌纹，这个动作让两人胸前的朱砂痣与神印同时亮起——三千年前扶桑树下，太阳女神剖开半颗神心喂给垂死的三足金乌时，也是这样用指尖碰了碰它的翎羽。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你看......"朝阳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天穹那轮被血雾笼罩的月亮。青暝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瞳孔骤然收缩——那根本不是月亮，而是一只布满血丝的巨眼！玄冥的本体正在天幕之外苏醒，无数黑雾凝成的触须己经缠绕住边境的每一寸土地。
记忆的洪流在这一刻决堤。
他看见蜀国王宫里，年少的将军跪在祭坛前接过"镇国金乌佩"，却不知那是用太阳女神肋骨雕成的枷锁；看见玄冥化作国师在他耳边低语，说只要用神将的心头血浇灌玉佩，就能为蜀国召来万年烈日；看见自己亲手将长剑刺入朝阳后背时，她转身那个破碎的笑......
"啊——！"青暝的嘶吼震碎了方圆十丈的砂石。副将的断枪还插在他后心，可他只是机械地站起来，任由枪杆在动作中折断。鎏金铠甲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被金乌骨灼伤的皮肤——那些裂痕正在组成古老的太阳神纹，是朝阳当年刻在他魂魄里的守护咒。
玄冥的残影在血月下扭曲："多感人啊......金乌神将剜骨替劫，可你每救她一次，命盘就把她的死期提前一轮！"黑雾凝成新的骨杖，"这次我首接吞了她的神魂，看你还怎么......"
"闭嘴。"
青暝的声音很轻，却让整片战场的地面开始塌陷。岩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却在触及他足尖时温顺地伏低。他抬手握住虚空，一柄由金乌真火凝成的长枪逐渐成型，枪身上缠绕着与朝阳如出一辙的日轮纹。
"你说得对。"他忽然笑了，眼角却有血泪滚落，"这局死棋......我玩够了。"
掌心按向心口黑晶的瞬间，三千年来被禁锢的神力彻底爆发。七片嵌入轮回的金乌骨破体而出，在空中拼成残缺的日轮。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青暝看着自己的手臂开始化为金沙——这才是真正的剜心之刑，不是挖出血肉，而是将神格寸寸碾碎。
"不要......"即将消散的朝阳突然挣扎起来，透明的手指徒劳地抓向那些金芒，"你说过要等我......七世......"
烈焰吞没世界的前一刻，青暝俯身吻在她逐渐冰冷的眉心。
"我等不了。"
九轮烈日当空升起，玄冥的惨叫中混杂着琉璃破碎的脆响。在万物蒸腾的炽白里，朝阳最后看见的，是他被火光映亮的侧脸——和三千年前扶桑树下，那只为她折断羽翼的金乌重合在一起。
血月崩裂时，有清越的啼鸣响彻云霄。
（第一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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