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烛火刚点上，苏云柔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进周若琳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肿得似核桃一般。
“那么多血……那么多……”她语无伦次地哽咽，“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场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差点当场晕过去……”
周若琳轻轻拍着她的背，指尖拂过她湿透的鬓发，声音放得极柔：“别怕，没事的，陛下是旧疾复发，太医肯定早就备着药了。”
她望着苏云柔哭得红肿的眼，想起白日里少年皇帝染血的帕子，心头也泛起一阵寒意，却只能强压着安抚，
“你看，我们这不是好好回来了？明日起，咱们更要谨言慎行。”
苏云柔却哭得更凶，眼泪浸透了周若琳的衣襟：“可那丫鬟说的是真的……我们都是将死之人……”
周若琳猛地收紧手臂，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狠厉：“谁说的？若我们自己都认了命，才真成了待宰的羔羊。”
顿时，白日里太后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少年皇帝咳血时瞬间阴鹜的眼神，还有宫人们那些淬毒的闲话，在她脑海里翻涌不休。
这皇宫，果然是吃人的地方......
周若琳轻抚着苏云柔颤抖的后背，目光落在帐顶绣着的缠枝莲纹上，那繁复的纹路像极了嫡母腕间的金镯，总在她眼前晃悠。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意如藤蔓般在心底疯长——恨这吃人的世道将她们母女逼到绝境。
她抬手拭去苏云柔脸颊的泪，“今夜先睡，明日天一亮，一切都还未定呢。”
苏云柔抽噎着点头，她攥住周若琳的衣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字字清晰：
“对、对，若琳姐姐……我、我娘说过，只要活着……只要还能喘气，就总有盼头的……”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眼神却亮了些，“就算……就算在这宫里难些，可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对吧？”
周若琳猛地一怔，指尖悬在半空。
这话她听过无数次，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被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姑娘说出来时，带着莫名的力量。
她望着苏云柔泛红的眼眶，那里面虽有恐惧，却藏着一股韧劲，像初春破冰的嫩芽，怯生生的，却透着不肯低头的劲儿。
“活着……”
周若琳低声重复，心头那团被恨意烧得发紧的疙瘩，竟像是被这带着哭腔的话语轻轻揉开了些。
是啊，她恨嫡母，恨父亲，恨这吃人的宫墙，可若连命都没了，这些恨意又能向谁讨还？若她死了，远在周家后院的娘亲，该怎么办？那些畜牲会怎么对待她。只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转念想起母亲枯瘦的手的温度，想起临别时那声带着血沫的"活下去"，她又逼着自己松了手。
帐外更漏滴答，敲得人心头发紧，她望着窗缝透进的微光，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忽明忽暗：或许……或许真的能寻个机会活下去。
哪怕只是在这深宫里苟延残喘，哪怕要戴着温顺的面具步步为营，只要能攒够力气，总有一天能把母亲从周家那座活地狱里拉出来。
她忽然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的疼让她清醒——这宫里谁都靠不住，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活下去，带着母亲一起活下去，哪怕活得像阴沟里的鼠蚁，也好过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死棋。
窗外的月光悄悄移过床脚，映得她眼底那点希望渐渐凝成了霜。
苏云柔抬手抹掉眼泪，“所以……我们一定也能撑过去的，对吧？”
周若琳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只要活着，我和娘亲，就总有再见的那天。”
苏云柔还在抽噎，却攥着周若琳的衣袖不肯撒手，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却透着股孩子气的执拗："我娘说...雨后总会出太阳的...只要活着...总能等到..."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周若琳肩头，"姐姐，我们一定能等到的，对吧？"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周若琳僵着身子，听着少女柔柔的却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心头那层裹着恨意的硬壳。
她一首以为自己撑着的是恨，是对嫡母、父亲的怨毒，是破釜沉舟的狠劲。
可这柔柔的声音却唤醒了她，原来支撑着她的，从来不是恨。是那点藏在恨意底下，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对"活着"最原始的渴望。
心口忽然一松，那些翻涌的戾气像是被这小姑娘的眼泪冲淡了些。
周若琳抬手，第一次主动将苏云柔往怀里带了带，指尖触到对方发间冰凉的珠钗，声音有些发哑："对。"
她低头看着苏云柔颤抖的发顶，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只要我活着，只要娘亲还活着...哪怕现在是泥沼，是地狱，总有爬出去的那天。
苏云柔似乎被这声肯定安稳住了，抽噎声渐渐停了，只偶尔还往她怀里蹭蹭。
周若琳望着帐顶的暗纹，忽然觉得那缠枝莲仿佛不再是嫡母腕间的金镯，倒像极了娘亲种在小院里的牵牛花——哪怕攀着残垣断壁，也总要往有光的地方钻。
帐外的月光悄悄爬上床沿，映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她轻轻抽回被苏云柔攥着的衣袖，指尖冰凉，却在触到自己温热的皮肤时定了定神。
白日里帝王咳血的惨状还在眼前晃，太后那双眼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也时时悬在头顶，可这些恐惧，终究抵不过心底那点对"活着"的执念。
她抬手摸了摸鬓角的银簪，那是娘亲留给她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
活下去......周若琳闭上眼，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娘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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