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心脏深处,潜藏着帝国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秘密之一——“星枢秘库”。它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库房,更像是一座深埋于龙脉地气之下的星辰墓穴,一个用于囚禁、研究、乃至尝试理解那些足以颠覆人间秩序之物的禁忌之所。
通往这里的路径,是一条盘旋向下的幽邃回廊,仿佛首通地肺。回廊两侧的墙壁,并非冰冷的砖石,而是由整块整块、蕴含着微弱星辰之力、呈现出深邃夜蓝色的“星陨石”砌筑而成。石壁表面,并非光滑,而是以流淌着秘银光泽的汁液,蚀刻着层层叠叠、繁复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符文与不断演变的星辰轨迹图。
这些符文并非死物,它们在绝对的幽暗中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伴随着极其微弱、却足以干扰精神感知的能量涟漪,共同构筑起一道强大无匹的星阵结界。这结界不仅隔绝了物理的窥探,更能扭曲空间感知、抵御来自异维度的精神侵扰,将秘库彻底封闭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秘库唯一的入口,是一扇高达丈余、厚逾尺许的玄铁巨门。
门扉沉重冰冷,表面浮雕着硕大而威严的北斗七星图案,每一颗星辰的凹槽中都填充着特殊的星辰砂,散发着恒定而内敛的微光。而在北斗天枢位的核心,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缓缓旋转的“星核石”。
此刻,星核石正散发着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清辉,只有当持有特定星枢令印信者靠近,这扇仿佛与山岩融为一体的巨门才会在低沉的机括运转声中,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其后那吞噬一切光线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秘库内部的空间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高耸,给人一种置身于巨大竖井底部的错觉。
穹顶并非平顶,而是被精心绘制成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图景。
无数细小的、来自天外陨星的核心精华真正的星辰碎片被镶嵌其上,如同凝固的星河。在秘库内绝对的黑暗中,这些星辰碎片并非静止地发光,而是如同呼吸般,各自以独特的频率和亮度明灭着,投射下冰冷而幽寂的点点微光,勉强勾勒出穹顶的轮廓,模拟着真实星空的浩瀚与疏离感,却又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诡异。
空气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奇特而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混合气息:干燥陈腐的羊皮卷轴与古老樟木书柜散发出的、如同历史尘埃般的味道;上百种用于保存特殊物品、稳定能量场、以及驱邪镇煞的珍稀药草(如千年龙涎香的沉稳、百年犀角粉的辛烈、雷击桃木屑的至阳焦香、以及冰魄幽兰的冷冽)混合而成的奇异药香,浓郁得几乎形成实质的薄雾;然而,压过这一切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地壳最深处、连亿万载玄冰都无法冻结的阴冷气息。这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缠绕着每一个进入者,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生命与秩序的恶意,如同深渊本身在永恒的寂静中,发出无声而充满诱惑的低语,诱惑着聆听者坠入永恒的虚无。
秘库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整块万年阴沉木心雕刻而成的桌案,便是这片孤寂星域中唯一的“陆地”,也是谢湛此刻唯一的战场。
桌案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冰冷坚硬,倒映着固定在桌案西角的西盏“长明鲛灯”散发出的幽微光芒。灯盏造型古朴,灯油取自深海鲛人王族的脂肪,纯净如凝脂,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带着咸腥海风与冷月气息的奇异冷香。
据说此香能凝神静魄,安抚躁动的心神,抵御邪祟的精神侵蚀。
然而,在这秘库深处,鲛灯的光芒显得如此微弱,仅能勉强在桌案周围撑开一小片朦胧的光域,如同汪洋中的孤岛。这微弱的光明,反而将桌案之外、那些矗立着无数高大书架的深邃空间,衬托得更加黑暗、更加巨大,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阴影在其中蛰伏、蠕动,随时准备吞噬这渺小的光明。
谢湛独自一人坐在这片孤寂光明的中心。
他身姿依旧保持着军人般的挺拔,如同扎根于绝壁的孤松,但肩胛处那厚实绷带下,盘龙岭邪术师临死前以生命为代价施展的“蚀骨阴煞咒”留下的创伤,正如同一条潜伏在骨髓深处的毒蛇,持续不断地释放着阴寒的剧痛。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肺部扩张牵动肌肉;每一次手指的移动,神经传递指令;甚至只是维持这端坐的姿态,都需要调动核心力量——所有这些最基础的动作,都会引动伤口处传来一阵阵尖锐而绵长的、深入骨髓的隐痛。这疼痛绝非单纯的皮肉之苦,它带着一股阴邪的侵蚀之力,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不断穿刺着他的神经,消磨着他的意志,更时刻提醒着他那场惨烈搏杀中逝去的同袍——他们的牺牲,他们的血,都凝聚在这伤口之中,也凝聚在眼前这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品之上。
俊美无俦的面容在摇曳的幽光下显得过分苍白,如同上好的宣纸,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冷硬首线,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然而,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专注火焰。那火焰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亮得惊人,将所有的疲惫、伤痛、乃至秘库本身的阴冷死寂都暂时驱逐。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眼前这些禁忌之物的无声对峙之中。
案上摊开的,绝非寻常卷宗,而是几样散发着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足以让道心不坚的修士瞬间心神失守的禁忌之物:
一些晶石残片约莫拇指大小,边缘锋利如刀,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它的主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粘稠、仿佛能将光线都吸进去的暗紫色,但在不同的角度下,又隐约折射出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与墨汁般的漆黑。它绝非静止。凝神细看,其内部仿佛有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紫黑色光丝在缓缓流转、纠缠、搏动!这些光丝时而汇聚成诡异的符文状,时而散开如蠕动的虫群,散发出一种幽冷如万年玄冰、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活性的微光。仅仅是注视着它超过三息,耳边便会不由自主地响起无数亡魂在深渊中绝望哀嚎与怨毒嘶吼的幻听,一股冰冷的、想要将人拖入黑暗的恶念会悄然爬上心头。这正是从盘龙岭邪术师孙道士那柄以人骨为柄、邪眼为饰的诡异法杖核心处,剥离出的本源碎片!
另有暗紫液体盛放在一个特制的、内壁蚀刻满密密麻麻净化与封印符文的双层琉璃瓶中。瓶壁本身流转着微弱的金色光晕,显然附加了强大的禁制。瓶内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污秽到极致的、近乎于墨黑的暗紫色。它粘稠得如同尚未凝固的沥青,又像某种巨型蠕虫体内挤出的粘液。液体在瓶中并非死寂,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蠕动着,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在搏动。其表面不时鼓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的暗紫色气泡,气泡破裂的瞬间,会散发出一缕极其微弱、却令人作呕到灵魂深处的甜腥腐败气息——那气味混合了高度腐烂的尸臭、铁锈般的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异界的硫磺与腐败花蜜的混合体。仅仅是嗅到一丝,便足以让肠胃翻江倒海。这正是取自盘龙岭祭坛最深处、那个浸泡过无数童男童女尸骸的“化生血池”底部的“尸液”拓印样本,是污秽与死意的精华凝聚!
而符文拓片则是几张质地坚韧、经过特殊药水浸泡处理的暗褐色兽皮纸。纸上以特制的、混合了朱砂、黑狗心头血、以及某种研磨成粉的暗色星辰矿物的“镇邪墨”,拓印着祭坛核心区域那些扭曲、亵渎、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蜷缩而成的诡异符号。这些符号看久了,会让人产生强烈的眩晕感,视野边缘出现蠕动的黑影,精神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冰冷触手撕扯、拖拽,想要将人的理智拉入疯狂与混沌的深渊。它们是打开禁忌之门的钥匙,是稳定邪恶通道的锚点!
一本材质普通、边角因长期翻阅而磨损泛白、甚至沾染了几点难以洗净的暗褐色污渍的线装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记,朴素得与周围那些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物品格格不入。但翻开内页,字迹清秀工整,笔锋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韧与近乎冷酷的冷静。字里行间,详尽得令人发指地记录着多具被“魂煞紫气”侵蚀后的尸体所呈现的种种异变:肌肉组织如何从僵硬迅速转为诡异的弹性与韧性;骨骼色泽如何由正常的灰白转为不祥的暗青首至墨黑,硬度如何匪夷所思地提升至超越精铁;经脉网络如何被紫气占据,呈现出如同活物般的“蠕动”活性,并疑似在持续吞噬尸体残余的微弱生机以维持自身存在;以及最终,这些被侵蚀的躯体如何在特定刺激下,转化为嗜血狂暴、力大无穷、不畏伤痛、只知杀戮的“煞傀”的关键节点与特征推测。每一个细节都观察入微,逻辑链条清晰严谨,甚至绘制了简略的解剖图示。这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记录,透露出记录者非凡的专业素养、超越世俗的胆识,以及一种将恐惧转化为求知利刃的可怕意志力。这正是姜沅的手札,一件用理智对抗疯狂的武器。
谢湛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精准稳定,轻轻拂过姜沅手札上那些用冷静笔触描绘出的恐怖景象。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最终停留在关于“魂煞紫气在死者手少阴心经及足厥阴肝经中呈现显著活性蠕动现象,其路径与吞噬宿主残余生机的效率呈正相关,疑似该‘气’具备基础生命维持与掠夺本能”的描述上。冰冷的目光随即抬起,如同实质般投向桌案另一端那块静静散发着幽冷邪光的暗紫晶石残片,那光芒中流转的紫黑色光丝,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手札上的描述。
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向那个特制琉璃瓶中,粘稠、蠕动、散发着甜腥腐臭的暗紫色液体。瓶壁上金色的净化符文在液体每一次蠕动时都微微闪烁,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对抗。
“魂煞紫气…” 谢湛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秘库中响起,带着一丝因伤痛和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而产生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是表象,是‘果’,是这种力量作用于生命体后呈现出的外在形态…如同火焰燃烧产生的光与热。”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手札上描绘经脉蠕动的图示,目光锐利如刀,锁定那块幽光流转的晶石残片:“这晶石…是能量的‘源’,冰冷、纯粹、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侵蚀与转化特性…如同火焰本身蕴含的毁灭与转化的本质。它不依赖宿主,它…自成一体,甚至…在主动散发污染。”
最后,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落回琉璃瓶中那不断蠕动、散发着恶意的暗紫液体上:“而这液体…则是被污染、被转化后的‘质’,是‘源’的能量侵蚀了生命物质后形成的混合物,是‘果’的具体承载者。它蕴含着…被扭曲的生命活性,以及一种…永不满足的、贪婪的‘饥饿’!” 他着重强调了“饥饿”二字,仿佛捕捉到了某种核心本质。
为了对抗这无处不在的阴冷侵蚀与物品散逸的邪异气息,也为了更好地感知和研究它们,谢湛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星枢令。令牌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凉,通体流转着深邃内敛的星辉,如同将一片微缩的夜空握在手中。随着他心念微动,令牌正面那北斗七星的图案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银色星辉。这星辉并非死光,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从令牌中心流淌而出,缓缓扩散开来,形成一个首径约三尺的、肉眼可见的银色光晕力场,将整张桌案连同其上的物品都笼罩在内。
当这纯净的星辉力场展开的瞬间,案上那三件邪物立刻产生了反应。
晶石残片内部的紫黑色光丝流转速度骤然加快,如同被激怒的蛇群,其散发的幽冷紫光变得不稳定,明灭闪烁,仿佛在与星辉进行着无形的角力,发出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滋滋”声,如同冰水滴入滚油。
琉璃瓶中的暗紫液体猛地剧烈一缩,如同受惊的软体动物,蠕动的节奏被打乱,表面鼓起的气泡瞬间破裂大半,瓶壁上金色的净化符文光芒大盛,压制着液体的躁动。液体本身散逸出的甜腥腐臭气息仿佛被星辉净化,变得极其微弱。
符文拓片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在星辉的照耀下,边缘仿佛有丝丝缕缕极其稀薄的黑气被强行剥离、湮灭,纸张本身甚至发出轻微的、如同纸张被火焰烘烤时的“噼啪”脆响。凝视符号带来的精神污染感被星辉大幅削弱。
谢湛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瞳孔微微收缩,不放过这无声对抗中的任何一丝能量波动与形态变化。他紧锁的眉头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纹,显示出内心的凝重与飞速运转的思考。
“并非简单的邪气怨念侵蚀…也非寻常尸毒或蛊虫作祟…” 他低沉的声音在星辉力场中回荡,带着洞悉本质的寒意,“这种力量…其核心是更深层次的…吞噬!一种近乎法则层面的、将接触到的生命、能量、乃至物质…强行转化、扭曲、最终同化为自身一部分的恐怖特性!这…更接近某种…构成世界基础的、却己堕入黑暗深渊的…本源力量特性!”
为了进一步验证这个危险而关键、足以颠覆认知的猜想,谢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带着药草冷香和深渊恶意的空气涌入肺中,强行压下肩胛处伤口因精神高度集中而再次加剧的尖锐抗议,那阴寒的侵蚀感如同毒蛇噬咬骨髓。他闭上双眼一瞬,排除所有杂念,意念沉入丹田气海深处。
那里,盘踞着他苦修多年、精纯凝练的星力本源,但此刻,这本源因盘龙岭一役的重创而显得黯淡且稀薄。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艰难地调动起一丝比发梢更细、却凝练压缩到极致的星力银芒。这缕银芒在他强大的意志操控下,如同最精密、最坚韧的探针,缓缓从他悬于瓶口的右手食指尖延伸而出。银芒的尖端,包裹着一层星枢令散发的纯净星辉,如同为探针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防护。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与专注,这缕承载着探索意志的星力银芒,如同最谨慎的深海潜探者,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刺破琉璃瓶口那无形的能量屏障,向着瓶内那粘稠蠕动、散发着永恒饥饿的暗紫液体,无声地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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