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静室凝霜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6章 静室凝霜

 

德胜府平遥县城东,距离喧嚣主街足有两条巷子之隔,一处被高大榆树环抱的小院孤零零地矗立着。它曾是府衙堆放杂物的偏僻偏院,如今被匆匆收拾出来,成了姜沅和李泊临时的容身之所。院墙斑驳,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几丛野菊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缩着开出最后几朵黄花。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混合气味便扑面而来,瞬间剥夺了初来者的呼吸。

这气味复杂而沉重:焚烧艾草、雄黄、苍术留下的焦糊烟气如同顽固的幽灵,缠绕在梁柱之间;浓烈的劣质烈酒和刺鼻醋液挥发出的酸气,是官府应对“血壤”瘟疫的标准消毒手段,试图驱散无形的邪祟;但在这层人为的、带着焦灼气息的防护之下,一丝更加阴魂不散、更加令人心悸的甜腥腐败气息,如同附骨之蛆,顽强地从院中那间紧闭的偏室内渗透出来。这气息冰冷、粘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腐朽感,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墓穴,顽强地抵抗着药草与烈酒的冲刷,成为这片小院挥之不去的背景音,无声地提醒着此地隐藏的恐怖。

偏室内,灯火通明,与院外的萧瑟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窗户被厚实的、洗得发白的麻布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好奇或恐惧的目光,也勉强抵御着深秋日益凛冽的寒意。一张临时从库房搬来的、带着毛刺的长条木桌占据了房间中央,上面铺着一块浆洗得干干净净、却依旧透着岁月黄渍的粗麻布。粗麻布的中心,便是此刻姜沅全部世界的焦点——一个特制的、厚壁的琉璃皿。

皿内,仅仅盛放着指甲盖大小的一撮暗红色物质。

这便是全州府送来的从李家坳那株泣血古槐根部刮取而来的“血壤”。在油灯跳跃的暖黄色光芒下,它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形态:初看像凝固发黑的血痂,细观又似某种腐败脏器剥离的碎肉,再凝神,竟觉得它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

是的,蠕动!并非剧烈,而是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如同沉睡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微弱起伏。每一次这难以言喻的起伏,都伴随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息散发出来。那气味仿佛有重量,沉沉地压在口鼻之间,挑战着人类嗅觉的极限,更挑战着理智的防线。

姜沅就站在这气味的中心。她身着素雅的靛青色棉布衣裙,外罩一件浆洗得发白、边角略有磨损的粗布仵作围裙。乌黑如缎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桃木簪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她微微俯身,清秀灵动的脸庞在油灯温暖光晕的勾勒下,显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那双总是清澈如泉、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紧紧锁定着琉璃皿中那诡异的“血壤”,瞳孔随着它的每一次微弱起伏而微微收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着它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这死亡的造物中解读出生命的密码——哪怕那是来自深渊的生命。

她的左手稳稳地托着琉璃皿底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示出内心的凝重。右手则捏着一根细如牛毛、尖端被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的银针——这是她最信赖的“探针”。屏住呼吸,胸脯的起伏几乎停滞,银针的尖端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探入琉璃皿中,如同探入沉睡毒蛇的巢穴。针尖轻轻触碰到那暗红的物质,没有立刻挑起,而是极其轻微地左右拨动了一下,感受着它的粘稠度与“活性”。

终于,银针极其谨慎地挑起一丝,比最纤细的蚕丝还要微小的暗红色物质。她没有立刻凑近观察,而是将银针缓缓移近自己的鼻尖,保持着约莫一寸的距离——这是仵作验毒的标准距离,既能感知气味,又能最大限度避免吸入未知毒素。她极其轻微地、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让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气味涌入鼻腔。

“非毒…” 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排除了矿物砒霜、鹤顶红的金属腥气,也排除了乌头、断肠草等植物毒素特有的苦涩或辛辣。

“非蛊…” 她再次否定,眉头蹙得更紧。针尖上的物质没有发现任何肉眼可见的虫豸活动痕迹,其散发的气息也迥异于蛊虫分泌物特有的那种阴湿腥臊。蛊虫是活的载体,而眼前的“血壤”,其“活性”似乎更加本源,更加…纯粹?

“似有生命…” 她凝视着针尖上那在灯火下几乎难以察觉、却顽强地维持着微弱起伏的暗红碎屑,眼中充满了困惑与警惕,“却又…在疯狂地、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生机?” 这感觉无比诡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以琉璃皿为中心,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生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连油灯的火焰似乎都黯淡了一丝。这“血壤”,仿佛是一个微小的、活着的“黑洞”!

为了看得更真切,她将银针移近油灯的火苗。在跳跃的光线下,那微小的“血壤”碎屑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粘稠感,其内部深处,似乎有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光点在缓缓流转、汇聚、又散开,如同星河中的微尘,又似血液中的微小虫豸!这景象让她瞬间汗毛倒竖!盘龙岭那些被“魂煞紫气”侵蚀、最终化为煞傀的尸体景象猛地闪回脑海!但眼前的“血壤”,其污浊感、实体侵蚀性、以及对生机的吞噬欲望,比那些“紫气”强大了何止十倍百倍!它更像是…“紫气”的母体,是“紫气”渴望成为的终极形态!一种更本源、更古老、也更可怕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沿着脊椎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时,颈间细腻的皮肤传来一阵清晰而持续的温热感,驱散了那透骨的寒意。她下意识地用沾着草药和轻微“血壤”气味的手指,轻轻抚上颈间——那里,紧贴着肌肤,佩戴着一枚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造型古朴,祥云纹路简洁流畅,正是谢湛临别所赠的护身符。此刻,这枚玉佩正散发着一种稳定的、如同冬日暖炉烘烤般的温热,这股温热并不灼人,却异常坚定,丝丝缕缕地渗透肌肤,温柔而有力地驱散着周遭弥漫的阴冷与那“血壤”散逸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气息。更微妙的是,玉佩仿佛拥有脉搏,正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却清晰可感的频率跳动着,如同在无声地、急促地示警:危险!危险!危险!

这温热的脉动,让姜沅纷乱惊悸的心绪奇迹般地稍稍安定下来。

她紧紧攥了一下玉佩,冰凉的指尖感受着那份温润与守护的力量。这更让她确信,眼前这“血壤”蕴含的邪力,其本质之恶、威胁之大,连谢湛所赠的、蕴含星力守护的宝物都感到了强烈的威胁,需要持续不断地激发力量来抗衡!

午后的时光,当府衙派来的差役匆匆送来几包新采集的草药样本(多是些苦参、黄连、板蓝根等常规清热解毒之物,官府仍在徒劳地试图寻找克制“血壤”的凡物)后,这间被死亡阴影和诡异气息笼罩的偏室,也曾短暂地卸下了沉重的铠甲,流露出片刻近乎奢侈的宁静。

姜沅会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间积压的污秽与沉重都排空。她暂时放下那令人心悸的琉璃皿,用一块浸过烈酒的干净粗布仔细擦拭双手和银针,仿佛要洗去沾染的邪恶。然后,她走到唯一能透进光线的窗边。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她轻轻掀起厚重麻布帘子的一角。瞬间,一束清冷的、带着深秋特有凉意的阳光,混合着泥土、落叶和远处炊烟的微尘气息,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方明亮的光斑。这束光,如同黑暗中的救赎,带来了外界的鲜活气息。

窗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简陋的粗陶罐。这是姜沅在颠沛流离的旅途中,在路边、山野间留意收集的顽强生命。一丛薄荷,叶片翠绿,散发着醒脑的清凉气息;几株紫苏,深紫色的叶脉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还有一株小小的蒲公英,虽然过了开花的季节,却倔强地举着毛茸茸的种子球。这便是她微小的“药圃”。

她细心地为它们松土,用小木片轻轻拨开板结的泥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婴儿。然后从一个小陶壶里倒出清水,一点点浇灌下去,看着水珠渗入土壤,滋润着根系。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低垂的、专注的眼睫上,映出一小片柔和的金色光晕。这一刻,她身上那股面对尸体、解剖刀和诡异“血壤”时的锐利锋芒与沉重压力悄然隐去,眉眼间只剩下一种属于医者的纯粹沉静与安宁,仿佛回到了父亲药铺的后院,时光静谧流淌。

浇灌完药草,她会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油布包裹里,珍而重之地取出几卷书册。书册的纸张早己泛黄发脆,边角磨损严重,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封面没有任何题名,翻开内页,字迹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透着书写者的严谨与执着——这正是她父亲,老仵作姜承的手抄笔记。笔记内容包罗万象:有对罕见疑难杂症尸体表征的详尽剖析,有对南疆苗蛊、西域奇毒的记载与推测,更多的是关于各地地脉异常、古墓尸变、阴煞汇聚之地的零碎见闻与经验总结,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未知的探索与对生死的敬畏。

姜沅静静地坐在窗边的矮凳上,就着那一方斜阳,一页一页地翻阅着。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熟悉的、带着父亲体温的字迹,仿佛能穿越时空,看到那个严肃又慈祥的老人,在昏黄的油灯下伏案疾书,眉头紧锁地思索着某个离奇死因,或是为某个无法破解的邪异现象而忧心忡忡。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麻雀的啁啾,或是更远处街市模糊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喧哗声(叫卖声、车轮声、孩童的嬉闹),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岁月静好”。在这暴风雨前的宁静里,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平凡的温暖。

她的目光在笔记上快速而专注地扫过,特别留意那些关于“地气污秽”、“生机断绝”、“尸壤异变”、“邪力蚀脉”的记载段落。指尖有时会在一段描述上反复,眉头时而因困惑而紧锁,时而又因找到一丝可能的关联而微微舒展。她在浩瀚的经验碎片中,努力搜寻着能与眼前这恐怖“血壤”相印证或提供破解思路的蛛丝马迹。父亲笔记里提到过前朝某地曾有“赤土噬人”的传说,虽语焉不详,却让她心头一跳。

与姜沅偏室一墙之隔的房间,气氛截然不同。这里与其说是卧房,不如说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充斥着原始力量与金属气息的铁匠铺。角落里的炭火炉早己熄灭多时,只留下冰冷的炉膛和一堆灰白的余烬,但空气中依旧顽固地弥漫着焦炭、汗水、烧红铁块淬火时特有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淡淡的、冰冷的铁锈腥气。光线昏暗,仅靠一盏挂在斑驳土墙上的小油灯提供着微弱而摇曳的光明。

李泊赤着精壮的上半身。古铜色的皮肤是无数次风吹日晒和生死搏杀的见证,上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如同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沟壑。最狰狞的一道,从左肩锁骨处斜劈而下,首至右侧腰肋,皮肉翻卷愈合后的痕迹如同一条巨大的、暗红色的蜈蚣,无声地诉说着盘龙岭那场几乎将他撕碎的惨烈搏杀。汗水沿着他块垒分明、如同铜浇铁铸般的肌肉线条不断滑落,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仅存的右臂肌肉虬结,筋脉如同老树的虬根般暴起,每一次发力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此刻,他正在一个粗糙的树墩制成的矮凳上,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面前一件冰冷而复杂的器物——一截由百炼精钢打造、结构精密的肘关节部件。这是他那副新义肢的核心动力枢纽。油灯昏黄的光晕将他半边被严重烧伤、疤痕扭曲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厉鬼脸庞映照得更加骇人;而另外半边冷硬如岩石、线条刚毅的侧脸,则沉浸在专注的阴影里。他那只完好的左眼——锐利、冰冷、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之瞳,正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把锉刀与精铁部件接触的微小区域。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凶狠,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你死我活的搏杀。

“嗤…嗤…嗤…” 细密而单调的锉刀打磨声,在狭小寂静的房间里持续不断地回响,如同某种诡异的计时器。每一次下锉,都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戾气,一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复仇渴望。汗水从额头滚落,滑过狰狞的疤痕,滴落在滚烫(因持续摩擦而升温)的精铁部件上,“滋啦”一声轻响,瞬间化作一缕转瞬即逝的白气。他对此浑然不觉,仿佛那汗水并非来自他的身体,而是某种无用的、需要被蒸发的杂质。这截冰冷的精钢,不仅仅是他失去左臂后赖以生存的工具,更是他重返炼狱战场、向那些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讨还血债的凭证!每一次打磨,每一次调整,都像是在用仇敌的骨头淬炼他的意志,磨砺他心中那柄名为“复仇”的利刃!那锉刀刮下的不是铁屑,是他无处发泄的怒火与刻骨的不甘!

在姜沅翻阅父亲笔记感到精神疲惫,或是被“血壤”那令人窒息的诡异和毫无头绪的挫败感弄得心烦意乱时,她会放下书卷,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通往隔壁的破旧木门。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身影被身后偏室的光线拉长,投在李泊昏暗的“作坊”地面上。她的目光落在李泊汗流浃背、与冰冷铁器搏斗的背影上。汗水早己浸透了他单薄的裤腰,断臂残端包裹的厚厚麻布绷带,也因持续的用力摩擦和汗水浸泡,边缘洇开了一片刺眼的暗红色——伤口又裂开了。

姜沅默默地看了几息,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理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无声地转身离开。片刻后,端着一个边缘粗糙的陶盆回来,轻轻放在李泊脚边的地上。盆里是温热的清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晒干的艾叶和新鲜的薄荷叶,散发出淡淡的、清苦而提神的药草香气,在这充满铁腥与汗臭的空间里,如同一股清泉。

李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独眼的余光瞥见了地上的水盆,又迅速收回。他没有说话,没有道谢,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那紧绷如岩石般、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的下颌线,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丝。那单调刺耳的“嗤嗤”声再次响起,但节奏似乎不再那么充满暴戾的急躁,多了一丝…刻意的平稳?

姜沅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催促。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蹲下身,拿起旁边一块沾满黑色油污的软布,开始默默地擦拭散落在工具台(一块厚木板搭在两只木箱上)上的其他义肢零件——那些冰冷的、带着棱角的指节套筒,覆盖着狰狞倒刺的护腕连接件,以及几枚闪烁着寒光的特制螺栓。她的动作细致而耐心,眼神专注,仿佛在照料一件稀世的珍宝,而非一件用于杀戮的凶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她低垂的眉眼被光影柔和了轮廓,显出一种与这铁血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

房间里只剩下锉刀摩擦金属的“嗤嗤”声,布巾擦拭零件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无需言语的默契在弥漫着铁锈与药草气息的空气中流淌。他们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往,都心系着远方的灾厄与同一个人,也都在这片被“血壤”阴影笼罩的土地上,嗅到了更加浓烈的血腥风暴气息。此刻,在这间狭小、昏暗、充斥着冰冷金属与伤痛回忆的小屋里,这短暂的、无声的互助,成了风暴眼中唯一一丝带着暖意的慰藉。

有一次,姜沅在擦拭一个连接件时,手指无意间拂过李泊断臂处重新渗血的绷带边缘。那触感温热而粘腻。

“嘶——!”

李泊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毒蝎蜇中!独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凶光,如同受伤的猛兽!手中的锉刀“当啷”一声脱手掉在坚硬的地面上。

姜沅擦拭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后退,甚至没有立刻收回手。只是抬起清澈的眼眸,平静地、毫无惧色地迎上李泊那几乎要择人而噬、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清晰的询问,以及一种了然——她理解这反应源于怎样深刻的创伤。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息。昏黄的灯光在李泊清瘦苍白的脸上跳动,映照出他眼中激烈的挣扎。最终,那骇人的凶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苦与自厌的复杂情绪。他猛地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闷哼,伸出仅存的右手,粗暴地捡起地上的锉刀,更加疯狂、更加用力地锉向那块无辜的精铁!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咔”的声响,锉刀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噪音,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愤怒和不堪回首的记忆都发泄在这冰冷的死物上!

姜沅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背影,听着那宣泄般的噪音,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有再试图触碰他的伤口,只是更加小心地避开了那片区域,默默地、继续擦拭着剩下的零件。

她知道,有些伤痕,愈合的不仅仅是皮肉。


    (http://www.aaazw.com/book/cac0ed-5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
3a中文网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