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酒店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苏悦悦醒来时,可儿正趴在床边咿咿呀呀,好乖的孩子。
苏悦悦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昨晚几乎没睡,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一首在国内网站搜索着陈景明的商业新闻。苏悦悦强打精神起来给可儿冲奶粉,可儿开心的躺在酒店雪白的床单上抱着奶瓶咕嘟咕嘟,的小脸吹弹可破。
洗漱完毕,苏悦悦给可儿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连体婴儿衣戴上白色的蕾丝小帽,自己则穿了件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包里放着孩子的消毒湿巾、奶瓶奶粉、婴儿尿不湿,把可儿用背带背在胸前。
走出酒店时,上海的早秋带着一股的凉意,街边的梧桐树叶子长的茂盛而金黄,空气里弥漫着油条和豆浆的香气。
可儿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东张西望,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咿咿呀呀手指指着前方,两只脚还有力的拍着节奏。苏悦悦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老人手上的箬叶翻飞,糯米裹着红枣被紧紧包起,那手法和弄堂口的老奶奶当年一模一样,苏悦悦心头一动。
她不由自主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走。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变了。小时候常去的文具店变成了奶茶铺,门口贴着“第二杯半价”的海报;巷口修鞋的张大爷换成了一个年轻男人,脚边放着的不再是补鞋机,而是几台修手机的设备。
苏悦悦走到红宝石蛋糕店的门口,那时候她小时候妈妈每到六一节就会奖励她的甜蜜滋味。店面比记忆中缩小了一半,玻璃橱窗擦得锃亮,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奶油小方、栗子蛋糕。苏悦悦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股浓郁的奶油香味扑面而来。
“来一块奶油小方。”她对柜台后的阿姨说,声音有些发颤。阿姨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随即又低下头去拿蛋糕:“好嘞,十六块钱。”
苏悦悦接过装着蛋糕的纸袋,指尖触到冰凉的奶油,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总是把蛋糕上最大的那颗樱桃留给她,自己则笑着在她吃完后舔掉盘子里的奶油。她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子坐下,其实她不太确定小婴儿能否吃奶油,但可儿期待的小脸,她没忍住给可儿尝来一口,奶油沾到了鼻尖上。
“好吃吗?”她问。
“嗯!嗯!”乖乖端坐着的小婴儿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伸出胖胖的小手,努力抢着妈妈手里的塑料甜品勺。
苏悦悦拿起叉子,轻轻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奶油还是记忆中的味道,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香草香,但不知为什么,吃到嘴里却觉得有点涩。似乎己经不完全是记忆里的味道。
从红宝石出来,她们又去了巷口那家卖三黄鸡的老店。店门口依旧排着长队,穿着白大褂的师傅手起刀落,鸡肉被整齐地切成块,浇上特制的酱汁。苏悦悦买了半只鸡,又去隔壁买了生煎包和葱油饼。
“借过借过!”一辆电动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骑车的是个戴着头盔的男人,苏悦悦下意识地把可儿往怀里拉了拉,是隔壁邻居王大叔,王大叔是个电焊工,总是骑着他那辆二八自行车,车铃叮铃作响,每次看到她和小伙伴在路边玩,都会笑着按铃:“小囡,让让道!”苏悦悦一阵惊慌,怕被看出了身份。口罩拉拉紧,墨镜迅速盖住半张脸。
苏悦悦走到外滩长椅上坐下,把买来的食物摆在身旁,拿起一块生煎包,咬了一口,汤汁溅到了衣服上,又拿出包里的保温杯给可儿冲好了奶粉。母女二人,在长椅上,一个喝奶,一个吃着打包的童年美味。
心里不断回忆着刚才的情景。
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胡同口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只是比记忆中更粗壮了些,树下坐着几个乘凉的老人,用上海话聊着家常。空气里飘来熟悉的乡音,叽叽喳喳,像一首古老的歌谣。
她心里有些忐忑。三年了,她第一次离那个家这么近。父亲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不敢轻易靠近。
走到胡同口,她停下了脚步。巷子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青石板路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她深吸一口气,远远地站在弄堂口张望。
她的家在二楼,那个带小阳台的房间。她记得阳台上总是摆着几盆月季花,小时候她总是用手试试土的湿度,定时给花浇水。春天的时候开得格外鲜艳。可现在,阳台上晾晒着一件深紫红色的连衣裙,布料光滑,款式时髦,一看就是一位中年女性的连衣裙。旁边随风飘荡着亚麻色的小立领衬衫,那是苏教授常穿的款式。
她的心猛地一沉。再看房间的窗户,窗帘己经换成了全新的,上面印着繁花似锦的图案,还挂着金色的编织流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她一首喜欢素净的颜色,简单的图案。
爸爸有人照顾了,也好。苏悦悦心里不知是欢喜还是悲苦 那种滋味很难说清。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窗户,心里五味杂陈。她很想上去敲门,想让父亲抱抱可儿,问问苏教授过的好吗,想看看新阿姨是否和善。可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工作好就不要回国了。”
他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气她当年执意要出国,气她这么多年很少回家,气她那双和妈妈一样的褐色眼睛。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结婚了、生孩子了。保守的父亲会责怪自己的冲动吗?会对自己读书多年没有功成名就却早早怀孕生子,而感到失望吗?苏教授的女儿没有婚礼、没有祝福 ,却草草嫁了自己,现在连新婚的丈夫都不见了踪影。
她犹豫了很久,手指紧紧攥着可儿的小手,可儿似乎感觉到了妈妈的紧张,在拉她散落的头发。
苏悦悦猛的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的家,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胡同。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割离一段记忆。
走出胡同,阳光变得刺眼起来。苏悦悦摘下墨镜和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牵着可儿漫无目的地走着。
滨江大道在苏悦悦出国时候还没有完全建好,现在的这里游人如织,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燥热。滨江大道上有小朋友在玩沙子、青少年在不远处玩着轮滑、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散步,老爷爷手里拿着一个棉花糖,小心翼翼地递给老奶奶;一个年轻的爸爸把孩子扛在肩上,孩子咯咯地笑着,伸手去够天上的风筝;还有一对情侣坐在台阶上,头靠着头,看着江面上驶过的轮船,可儿在胸前兴奋地拍打着小脚。
多么幸福美满的场景。苏悦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一股苦涩的液体从鼻腔滑到胃里,带着灼烧感。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为了发文章,她苦读到深夜;为了赚取生活费,在实验室半工半读;为了照顾可儿,她学会了做各种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哈佛校园里,王子公主比比皆是,拿着奖学金的她也只能刚刚够过上不至于挨饿的日子。为了维护那仅存的尊严,她愿意去攀附富贵,靠成绩站稳脚跟,靠实力赢得尊重。她以为自己很坚强,以为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当她站在熟悉的家乡土地上,看着别人一家团聚,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孤独,甚至有点可笑。
她就像一棵浮萍,在茫茫大海里漂泊,没有根,没有家。父母的家,似乎己经不再是她的家了。那个挂着繁华似锦窗帘的房间,像一根针,刺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江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苏悦悦抱紧了双臂,却还是觉得冷。她看着可儿,忽然很想大哭一场。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爸爸”的号码,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默默放下了。
也许,父亲说得对,工作好就不要回来了。这里己经没有她的位置了。父亲己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何必去打破这平静的水面?
苏悦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泪流满面。她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埋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是啊,好冷。从心里透出来的冷,怎么也暖不热。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觉得眼前的路一片迷茫。也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没有根的浮萍,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漂泊下去?
陈景明,你不能就这样!
苏悦悦站起身,把吃了没有几口,凉透的食物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她像下定决心般,收拾完东西,抱着可儿大步向前。
打开叫车软件,定位是陈氏集团大厦一楼,专车缓缓停在路边,一辆黑色的大众汽车 ,车内很干净,有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司机礼貌问询后就没有多言。苏悦悦脑中高速运转,大众车平稳的行驶在高架上,这短暂的三十分钟,好似过了好久好久,车窗外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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