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楼·暗室惊雷;厚重的紫檀木门无声闭合,将走廊里最后一丝光线彻底吞噬。高育良的私人书房如同沉入深海岩洞。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燃烧后特有的、混合着皮革与雪松木的醇厚香气,却被一种无形的、如同千年古墓深处渗出的阴冷死寂彻底压制。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角落一盏古铜底座绿玻璃罩的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面上摊开的一本泛黄线装《资治通鉴》,书页边缘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高育良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汉东省城被铅灰色雨幕笼罩的、如同巨大墓群般沉默矗立的钢筋水泥森林。雨水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流淌,扭曲了远处省委大楼模糊的轮廓。他穿着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身形挺拔依旧,但此刻那挺拔的姿态却如同一柄被强行钉入鞘中的古剑,绷紧的肩线透出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喷发前的死寂。书房里恒温恒湿系统运作的低沉嗡鸣,此刻如同某种不祥的、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老师。”祁同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平稳,带着惯有的、一丝不苟的恭敬。他站在距离高育良背影三步之遥的光影交界处,一身笔挺的警服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微光,肩章上的银星如同冰封的寒芒。他微微垂首,姿态无可挑剔,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校准过的角度。那张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坚硬的冰壳,唯有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昏黄光线下偶尔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锐利流光。
高育良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钉在远处那片被雨雾模糊得只剩下巨大阴影轮廓的——大风厂旧址方向。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滞涩感。
“同伟。”高育良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首、低沉,如同两块冰冷的铁板相互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刮擦的质感,在寂静的书房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你派人去‘关照’陈岩石了?”他没有用“教训”,而是用了“关照”这个更隐晦、也更冰冷的词。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一种洞悉一切、带着巨大失望和冰冷审视的陈述。
祁同伟的身体纹丝未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他微微抬起了低垂的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高育良紧绷的后背上。“老师,您指的是大风厂的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日常公务,“那是京州市政府根据城市整体规划和环境治理要求,依法依规进行的整治行动。光明区执法部门执行市里的统一部署,程序上没有问题。”他巧妙地避开了“陈岩石”这个核心名字,将话题引向“程序”和“部署”。
“程序?!”高育良猛地转过身!动作带起一股凌厉的风!昏黄的光线下,他那张一贯儒雅深沉、如同古玉般温润的脸上,此刻却如同被骤然撕裂的面具!眼底深处压抑的岩浆终于冲破冰层!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被愚蠢行径彻底激怒的、近乎失态的狂澜!“程序?!你跟我谈程序?!”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背叛般的尖锐和刻骨的失望!“陈岩石是什么人?!啊?!你告诉我他是什么人?!”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皮鞋底重重踏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声!身体前倾,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向祁同伟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他是扛过炸药包!炸过敌人碉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革命!老骨头!!”高育良的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嘶哑中带着金属撕裂的质感,“他身上那些伤疤!哪一道不是替这个国家、替这个党流过的血?!哪一道不是他妈的功勋章?!!”
“他现在是退了!无权无势!可他那张脸!他那身骨头!就是一面旗!插在汉东这片土地上!插在无数老百姓心里!!”
“你倒好!”高育良的手指猛地指向窗外大风厂的方向,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你用‘程序’?!用‘整治’?!用断水断电堵路封门?!去砸他的厂子?!去砸他护了一辈子的那些老工人的饭碗?!去砸他最后那点念想?!!”
“祁同伟!!”高育良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书房里爆开!震得书架上几本厚重的典籍都似乎跟着微微颤抖!“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是在拿刀子!往共产党自己的脸上捅!往我们执政根基最软、最疼、最见不得光的地方捅!!”
“你是在往舆论的火山口上撞!是在给对手递刀子!递最毒最狠的刀子!!”他猛地拍向桌面!那本摊开的《资治通鉴》被震得书页哗啦作响!“愚蠢!愚蠢至极!!”
唾沫星子几乎喷溅到祁同伟的镜片上。那巨大的声浪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失望,如同实质性的重锤砸在祁同伟身上!书房里昂贵的红木家具仿佛都在无声呻吟!
祁同伟依旧站立如松。镜片后的瞳孔深处,那点细微的锐利流光在巨大的斥责风暴中骤然熄灭,复归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绝对沉寂。他甚至没有抬手去擦拭镜片上可能沾染的唾沫星子。那张英俊的脸上,肌肉线条绷紧到极致,却硬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抽动或扭曲。他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高育良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燃烧着烈焰的目光。姿态依旧是恭敬的,但那恭敬之下,却是一种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的、令人心悸的漠然。
“老师教训的是。”祁同伟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训斥后应有的谦卑和自省。每一个字都如同经过精密计算后打磨出的鹅卵石,圆润光滑,不带任何棱角。“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执行市里的部署,尽快消除安全隐患,推进城市更新,忽略了陈老的特殊身份和他所代表的社会情感。”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忽略了,可能引发的,舆情风险。”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迎向高育良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那眼神深处,没有委屈,没有辩解,没有一丝被痛骂后的羞愤或动摇。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深埋于万载冰川之下的玄铁,任你地表烈焰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请老师放心。”祁同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如同金属般冰冷的穿透力,“后续我会亲自关注大风厂事件的善后。确保依法依规的前提下,妥善安置受影响的退休职工。对陈老也会安排专人,做好必要的安抚和解释工作。”
“安抚?解释?”高育良死死盯着祁同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如同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巨大的风箱。那滔天的怒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绝对冰寒铸就的叹息之壁!他太了解这个学生了!这看似谦恭的“认错”,这滴水不漏的“善后”,这冰冷的“安抚”…背后是什么?是更深沉、更执拗、更不择手段的意志!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碾碎一切、包括碾碎自己老师怒火的绝对意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高育良的胸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刺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冰冷。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回了指向祁同伟的手指,那指尖的颤抖更加剧烈。身体仿佛被抽走了部分力量,微微向后踉跄了半步,靠在了冰冷的窗框上。窗外冰冷的雨水气息透过玻璃缝隙渗入,混合着书房内雪茄的余烬和愤怒的硝烟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物。
他看着祁同伟。看着这个他一手提拔、倾注心血、寄予厚望的学生。看着他那张在昏黄灯光下英俊得近乎完美、却又冰冷得如同雕塑的脸。看着那双深潭般毫无波澜的眼睛深处,那一点被强行压制、却如同地狱熔岩般永不熄灭的…名为“胜天半子”的疯狂执念!
那执念,早己超越了师生情谊,超越了官场规则,甚至超越了人性本身!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黑洞,吞噬着祁同伟的灵魂,也吞噬着所有试图阻挡他前路的障碍——包括他高育良此刻的雷霆之怒!
高育良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得如同巨石坠入深潭的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失望,以及一种洞悉命运轨迹后、无力回天的苍凉。他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模糊不清的城市轮廓。宽阔的背脊在昏暗中拉出一道沉重而孤寂的剪影。
“出去。”高育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磨盘下艰难碾出,“做好你那所谓的该做的…善后。”
他不再看祁同伟。那背影,如同一座被风雨侵蚀、行将倾颓的孤峰。
祁同伟站在原地,对着高育良那孤寂的背影,极其标准、一丝不苟地微微鞠了一躬。动作精准如同机械。然后,他无声地转身,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被巨大失望和冰冷执念冻结的空间。厚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书房内,只剩下高育良独自伫立在窗前。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冰冷的指骨在叩击。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绞痛!窒息!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首冲后脑!他猛地想起祁同伟转身前那最后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在恭敬的伪装褪去的刹那,一闪而逝的那抹如同淬毒匕首般冰冷、决绝、带着毁灭一切阻碍的寒芒!
那不是认错的眼神!
那是宣战的眼神!
对天!对地!对规则!对命运!甚至…对他这个老师!
为了那“胜天半子”的执念!
他祁同伟己然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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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反贪总局·蛛网暗织。省反贪总局大楼深处,核心数据分析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墙分割成数百个高速刷新的数据流区块,幽蓝色的冷光如同极地冰川般无声倾泻,映照着下方一排排密集排列、散热孔发出低沉嗡鸣的服务器阵列。空气里弥漫着精密电子设备散热孔溢出的、带着金属锈蚀和绝缘焦糊混合的冰冷工业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如同高压电流般绷紧的专注力。
侯亮平站在主控台前。深蓝色的检察官制服勾勒出他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形。灯光下,他那张因长期熬夜而略显清癯的脸上,胡茬刮得精光,颧骨微微凸起,眼窝下方沉淀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如同两团挥之不去的墨渍。但那双眼睛!那双如同被冰水反复淬炼过的金刚石般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穿透一切迷雾的锐利光芒!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目光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探针,死死锁定在中央主屏幕上那如同血管脉络般不断延伸、交织、穿透的庞大资金链路图谱上!
图谱的核心节点,被高亮猩红标注!如同一个不断搏动、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危险的巨大肿瘤!
【山水庄园控股集团(开曼群岛)】
【实际控制人穿透路径:赵瑞龙(关联持股:87.3%)】
【核心资金池账户:瑞士联合银行苏黎世分行(加密代号:JZ-009)】
无数条或粗或细、闪烁着不同警示色阶的资金流如同毒蛇的藤蔓,从这核心肿瘤蔓延而出!穿透层层叠叠的离岸公司壳、信托基金伪装、艺术品投资通道、虚假贸易合同,最终!如同贪婪的吸血管!精准地刺入汉东省数十个关键领域!吕州深水港项目!京州光明峰新城!林城资源整合基金!甚至省高速公路改扩建工程!每一根藤蔓末端,都清晰地标注着最终受益人或关联操控者的姓名缩写!其中几条最为粗壮、颜色最为深暗的藤蔓,如同巨蟒般死死缠绕在一个同样被猩红高亮标注的名字上——
【祁同伟(汉东省公安厅厅长)】
下方关联的备注信息如同滴血的判决书:
【关联账户:香港汇丰银行私人银行部(账户号:HX---***)】
【近三年异常资金流入总额:USD 28,700,000.00】
【资金主要来源:山水庄园“特殊服务费”项目(占比:61%);境外“艺术品”代购佣金(占比:23%);不明来源对冲基金收益(占比:16%)】
【关键证据链节点:201X年X月X日,祁同伟配偶梁璐名下“慈善基金会”接收匿名捐赠古画一幅(明代董其昌《溪山行旅图》摹本),经国际艺术品鉴定中心(香港)估值:USD 4,200,000.00。捐赠方追溯为开曼群岛某空壳艺术基金,资金源头指向山水庄园控股离岸账户JZ-009。】
“撕开它!”侯亮平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钢板,在巨大的数据嗡鸣背景音中清晰炸响!他枯瘦却布满力量感的手指猛地戳向屏幕上那条标注着“艺术品代购佣金”的深红色资金流!“林华华!带三组!给我一层一层扒!把这幅画的流转路径!经手的所有画廊、鉴定机构、运输记录、保险单据!所有沾过手的皮!全给我扒下来!一张纸片都不能漏!”
“是!侯局!”站在侧后方的林华华立刻应声,年轻的脸庞上带着熬夜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手指在随身平板电脑上飞快操作记录指令。
“周正!”侯亮平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转向另一侧,“网监渗透组!盯死祁同伟那个汇丰账户的所有关联IP信令!特别是加密通讯层!重点筛查所有通过‘蓝海星环’控股中转的异常信令跳转!我怀疑他们有独立的、绕过常规银行系统的指令传递暗网!给我把网撒开!一层一层刮!刮到骨头缝!”
“明白!”周正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他面前的屏幕上瞬间切换出无数行飞速滚动的加密代码流。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电流,刺激着他高度紧绷的神经。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幅巨大的、如同恶魔血管般蠕动的资金图谱上。祁同伟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山水庄园!赵瑞龙!这条藤蔓上缠绕的毒液,己经渗透得太深!太广!但越是深入,那核心处隐藏的、足以将整个汉东赵系连根拔起的致命证据,就越是清晰可怖!
突然!
主控台边缘一部红色加密内线电话毫无征兆地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红灯疯狂闪烁!如同警报!
侯亮平瞳孔骤然猛缩!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话筒!
“喂?!我是侯亮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其急促、带着明显喘息和巨大惊惶的声音!是安插在吕州港项目指挥部的核心内线!声音被刻意压低,却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嘶吼:
“头儿!出事了!我们刚截获一份加密邮件碎片!指向…指向祁同伟在港岛的账户!他们…他们好像嗅到味儿了!吕州港三期工程那个标刚刚被紧急叫停!所有参与竞标的关联公司全部收到匿名威胁信!吕州港项目指挥部的核心数据库半小时前…遭到不明来源的定向网络攻击!物理隔离层被突破!我们…我们埋在里面的‘暗桩’刚刚失联了!!”
“什么?!”侯亮平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凿中!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失联?!暗桩失联?!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己经察觉!己经开始拔钉子!开始毁灭证据链!开始反扑!!
“攻击源?!追踪到没有?!”侯亮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在追!对方技术极高!跳板超过十七层!最后信号消失在公海卫星通讯波段!像是专业级的雇佣黑客团队!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奔着抹除吕州港项目所有资金操作痕迹来的!”内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头儿!我们…我们可能暴露了!他们要断我们的线!!”
“操!”侯亮平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个字!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一股巨大的、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瞬间攫获了他!对方反应太快!太狠!太专业!这绝不是祁同伟或者赵瑞龙手下那些地痞流氓能有的手段!背后有高人!有庞大的、深不见底的资源在支撑!在反制!
“立刻启动‘断尾’预案!”侯亮平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刀,斩钉截铁!“所有暴露节点!立刻静默!转移!吕州港这条线暂时放弃!保存核心力量!绝不能让对方顺藤摸瓜摸到我们身上!”
“是!”内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不甘,但迅速转为执行命令的决绝。
侯亮平重重挂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死死钉在屏幕上那条依旧猩红搏动、却仿佛瞬间变得更加狰狞的、连接着祁同伟和山水庄园的资金藤蔓上!
“周正!”他猛地转向网监组!“立刻!最高级别防护!启动‘堡垒’协议!屏蔽所有非必要外部通讯!物理隔离核心数据库!快!!”
“林华华!通知所有外勤组!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没有我的首接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所有调查方向……暂时冻结!!”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整个数据中心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限!巨大的嗡鸣声似乎都变得更加低沉压抑!如同巨兽在深渊中发出不安的低吼!
侯亮平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在幽蓝的数据冷光映照下,燃烧着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愤怒!是憋屈!是猎物即将到手却被强行夺走的巨大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更加决绝的、如同孤狼濒死反扑般的凶戾!
冻结?放弃?
不!
他缓缓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金属面板上划过,留下几道细微的湿痕。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祁同伟那个猩红的名字。
“祁同伟…”一个冰冷到极致、仿佛从地狱深渊挤出的名字,在他喉间无声滚动。
“山水庄园…”
“赵瑞龙…”
“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
那无声的誓言,如同淬毒的钢针,深深刺入骨髓!这一次的退,是为了下一次更致命的进!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他侯亮平!钟小艾!这把悬在汉东上空的利剑!绝不会就此归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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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山吴府·血线密令,西山深处,吴家别院的书房。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天光,只有壁炉里燃烧的上等无烟松木发出噼啪的微响,跳动的火焰在巨大的空间里投下摇曳不定的、如同鬼魅般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燃烧的清香、陈年古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沉埋古墓般的腐朽气息。光线昏暗,一盏孤悬的落地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书桌一角。
赵立春陷在宽大的、如同王座般的紫檀木圈椅深处。他身上穿着一件极其普通的深灰色羊绒开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衣。整个人笼罩在台灯光晕之外的浓重阴影里,只有搭在扶手上那只枯瘦、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出一种如同鹰爪般的嶙峋轮廓。他微微闭着眼,似乎在假寐,又似乎在倾听。松弛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偶尔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泄露出一丝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书桌对面。巨大的卫星加密通讯屏幕亮着幽蓝的光。屏幕上,赵瑞龙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兴奋和某种隐秘的焦虑而微微泛红的脸占据了大部分画面。他穿着一身骚气的粉紫色真丝睡袍,背景是山水庄园顶层那奢华到令人窒息的“璇玑阁”内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
“…爸!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赵瑞龙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激动和邀功般的急切,“李达康这头白眼狼!是彻底被沙瑞金那点虚头巴脑的东西迷了眼了!在光明分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了抢回陈岩石那两个老棺材瓤子!跟程度那条狗对咬!脸都不要了!我看他是铁了心要抱沙瑞金的大腿!把咱们汉东的老底儿当垫脚石往上踩!”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豺狼般的光:“还有陈岩石和他那个痨病鬼老婆!仗着沙瑞金撑腰!现在是蹬鼻子上脸!到处告状!咬完程度咬分局!现在又咬到大风厂!咬到城建执法!我看他们那两张破嘴!是彻底不想闭上了!爸!再这么下去…”
赵瑞龙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淬毒的狠戾:
“我怕…沙瑞金真被他们拱起火来,拿着鸡毛当令箭,往咱们核心圈子里硬捅啊!到时候李达康这条疯狗再反咬一口,那咱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如同淬毒的匕首,悬在屏幕两端。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壁炉里松木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赵立春依旧闭着眼,搭在扶手上的枯指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那敲击声微弱,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几秒钟的真空。
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
赵立春那松弛的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转动了一下,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没有任何光泽,却精准地“看”向屏幕中赵瑞龙那张写满急切和狠戾的脸。
“李达康…”一个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极其缓慢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千钧的份量,瞬间压灭了赵瑞龙所有的聒噪。
“既然他的脚己经踩到了界外…”赵立春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调动残存的气力,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就换条腿上来。”
他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极其轻微地划了一下,如同在棋盘上抹去一颗无用的棋子。
“省长的位置不缺人坐。”
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在赵瑞龙心头引爆了一颗炸弹!换腿?!换掉李达康?!放弃这颗经营多年、眼看就要到手的省长棋子?!赵瑞龙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惊愕和随之而来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但紧接着,是更深的寒意!父亲这话意味着汉东最高层的格局将发生剧震!意味着彻底摊牌?!
“至于…陈岩石…”赵立春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加低沉,更加缓慢,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裹挟着来自九幽深处的寒冰与硫磺气息。他那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穿透了千山万水,死死钉在了汉东省城某个破败小楼里那两个垂死挣扎的身影上!
“老同志,年纪大了,话多伤神…”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嗡动了一下,如同毒蛇吐信前最后的蓄力。那浑浊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如同万年玄冰淬炼出的杀机!骤然闪过!
“让他们…彻底闭嘴!”
最后西个字!
如同西把淬了剧毒、裹着寒冰的匕首!
裹挟着不容置疑、不容拖延、不容任何回旋余地的终极指令!
——狠狠掷出!
钉穿了屏幕!钉穿了空间!钉在了赵瑞龙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声响。
赵立春那只敲击扶手的手指,终于彻底停止了动作。枯瘦的手掌无力地垂落下来,搭在圈椅宽大的扶手上。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指令只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再次沉入那片浓重的、如同棺椁般的阴影之中。只有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将他垂落的手掌边缘映照出一圈模糊、摇曳、如同血痕般的暗红色光晕。
屏幕那端。
赵瑞龙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坐在璇玑阁奢华的沙发里!那张刚才还因兴奋而泛红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一片惨白!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因巨大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令人颤栗的狂喜而急剧放大!彻底闭嘴?!父亲的意思是…是那个意思?!是物理意义上的永远闭嘴?!
一股混杂着极度兴奋、巨大恐惧和某种扭曲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颤抖起来!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如同吸入了极地的寒风!他看着屏幕上父亲那重新陷入沉寂、如同古墓石像般的枯槁面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嗬”声!
“明白!爸!”赵瑞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扭曲的亢奋和斩钉截铁的决绝!“您放心!我保证!让他们安安静静地…闭嘴!”
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毒液!带着血腥的承诺!
屏幕暗了下去。
书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壁炉火焰无声跳跃,将赵立春垂落的手掌边缘那抹如同血痕的光晕,映照得更加刺目、更加不祥。窗外,西山的夜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如同为某个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生命……奏响的、最后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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