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死寂回廊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刺鼻,混合着某种冰冷的金属器械和生命监护仪器低微嗡鸣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液体,死死堵塞在鼻腔深处。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重症监护区这条漫长而寂静的走廊映照得如同通往太平间的甬道,冰冷、死寂,没有一丝生气。空气净化系统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垂死病人微弱喘息般的低鸣,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ICU厚重的合金隔离门紧闭着,门上镶嵌的观察窗玻璃反射着走廊惨白的光线,模糊不清。门口的长椅上,田国富深陷其中,双手用力揉搓着疲惫而僵硬的脸颊,指缝间露出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灰青色。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门,眼底深处翻涌着巨大的焦虑、无法言说的挫败感,以及一种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般的窒息。旁边,赵东来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背脊挺得笔首,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他双手插在警服裤兜里,下颌线绷紧如刀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翳,死死盯着地面光洁如镜的瓷砖缝隙,仿佛要将那冰冷的材质盯穿。
“滴…滴…滴…”
门内隐约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电子音,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门外两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怎么样?”田国富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刚从ICU里走出来的、穿着无菌隔离服、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主治医生。那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急切。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同样写满疲惫和凝重的脸。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沉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情况非常复杂。”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病人体内检测到一种极其罕见、结构极其复杂的神经毒素残留。这种毒素前所未见,对中枢神经系统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对外界刺激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自主呼吸微弱,完全依赖呼吸机维持。而且……”医生的眉头紧紧锁起,带着一种面对未知毒物的巨大困惑和无力感,“毒素的代谢异常缓慢,并且似乎还在持续对受损神经进行不可逆的侵蚀。我们我们目前没有任何有效的解毒剂或治疗方案。只能维持生命体征,等待奇迹。”
“奇迹?”田国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巨大失望和愤怒灼烧后的尖锐破音,“等什么奇迹?!等他醒过来指认凶手吗?!!”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踉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医生,“你们是全省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连个中毒都查不出个所以然?!连个治疗方案都拿不出来?!!”
医生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隐忍的怒意,但他没有反驳,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田书记,我们尽力了。这种毒素超出了目前医学认知的范畴。它的分子结构复杂得像像某种精密的生物武器。”他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田国富和赵东来心上!
生物武器?!
这西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田国富和赵东来最后的侥幸!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滔天怒火的电流,瞬间窜遍两人全身!赵东来插在裤兜里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田国富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程度…这个他们费尽心思才撬开一丝缝隙的关键人证!这个掌握着无数指向赵家核心罪证的活口!竟然…竟然在他们层层设防、严密监控的审讯室里!被人用如此歹毒、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这不仅仅是灭口!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国家执法机关最极端的蔑视和践踏!是对他们所有人最恶毒的羞辱!!
“查!!”田国富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双眼赤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受伤野兽,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这毒是怎么进来的?!谁送进来的?!所有接触过他的人!所有可能接近审讯室的人!所有…所有!!”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一个都不能放过!!!”
赵东来缓缓抬起头。他没有像田国富那样暴怒嘶吼,但那双深陷在浓重阴影里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两口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冰冷的岩浆在眼底深处疯狂翻涌、压缩、凝聚!最终化作两点足以焚毁一切障碍的、淬火寒钢般的锐利光芒!他紧抿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吐出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如同断头台上铡刀落下的决绝:
“挖!”
“挖到根!”
“挖到……骨头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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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纪委·特别谈话室·寒冰炼狱
“侯局长…哦不,侯大女婿!”
肖钢玉斜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翘着二郎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他身上那件原本笔挺的检察制服此刻皱巴巴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衣。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官威的脸上,此刻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猫戏老鼠般的嘲弄笑容。他微微歪着头,眼神轻佻地扫过坐在对面、脸色铁青、双手死死攥着钢笔的侯亮平,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油滑腔调:
“还审呐?”
他夸张地摊了摊手,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碰到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书记员。
“这都多少轮了?啊?翻来覆去就那点捕风捉影的玩意儿!累不累啊?”他嗤笑一声,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我肖钢玉行得正坐得首!为汉东检察事业奉献了大半辈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倒好!听风就是雨!拿着鸡毛当令箭!想给我扣屎盆子?!”
他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省省吧!侯大局长!”肖钢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小人得志般的亢奋和赤裸裸的羞辱,“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想想你自己!想想你那顶…‘亮平撞钟’的帽子!戴得稳不稳?!想想你老丈人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只手遮天?!”
“亮平撞钟”!
这西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带着肖钢玉所有积压的怨毒和此刻肆无忌惮的疯狂!狠狠捅向侯亮平最敏感、最耻辱的神经末梢!
侯亮平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那张因为连日审讯和巨大压力而显得异常清癯冷峻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额角那道标志性的青筋如同濒死的毒蛇般疯狂贲张、扭曲!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齿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摩擦声!指间那支昂贵的万宝龙金笔被他攥得咯咯作响,坚硬的金属笔杆深深陷入掌心柔韧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刺骨的剧痛!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刻骨耻辱和被彻底点燃的毁灭欲望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如同淬火寒钢般的眼睛死死钉在肖钢玉那张写满恶毒嘲弄的脸上!眼底深处燃烧的火焰足以将对方烧成灰烬!
然而!就在那失控的冲动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冰水滴落滚烫烙铁般的脆响!
是侯亮平指间那支金笔的笔尖,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握力而骤然断裂!一滴浓稠如血的黑色墨汁,如同绝望的泪珠,从断裂的笔尖处缓缓渗出,滴落在面前那份记录着肖钢玉嚣张供词的雪白笔录纸上!瞬间洇开一小片刺目惊心的、如同伤口般不断扩大的……墨渍!
那滴墨!那抹刺眼的黑!如同当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将侯亮平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冻结!他死死盯着纸上那片迅速扩散的污迹,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热气和一种如同灵魂被撕裂的腥甜!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支撑着他一路披荆斩棘、与赵家集团殊死搏斗的、名为“正义”和“信念”的脊梁骨,正在肖钢玉那恶毒的羞辱和眼前这残酷现实的巨大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即将彻底断裂的呻吟!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那支被捏断的金笔无声地滑落在桌面上,滚到那片刺目的墨渍边缘。他抬起手,指腹用力抹过嘴角,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铁锈味的湿意沾染在指尖。他看着那抹暗红,眼神深处那团被强行压制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几下,最终……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混合着巨大屈辱和深入骨髓疲惫的……死寂。
侯亮平缓缓垂下眼帘。不再看肖钢玉那张因得逞而更加扭曲亢奋的脸。他沉默地拿起桌上那份被墨汁污染的笔录纸,动作僵硬而缓慢地将其对折、再对折……仿佛要将那份耻辱连同自己最后一点残存的斗志……一同埋葬。
“肖钢玉…”侯亮平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粗糙的冰面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被强行碾碎的血肉和冰碴般的寒意,“你可以走了。”
那声音里,不再有愤怒,不再有质问,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如同荒漠般死寂的……平静。
肖钢玉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更加刺耳、更加肆无忌惮的狂笑!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夸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制服,如同一个刚刚赢得角斗的胜利者,趾高气扬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瞥了一眼如同被抽掉脊梁般颓然坐在那里的侯亮平,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被拉开!门外走廊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将肖钢玉那嚣张跋扈的背影投射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恶魔张开的翅膀,彻底笼罩了审讯室内那片死寂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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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一号楼·顶层办公室·惊雷压城
巨大的落地窗外,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如同巨大的、沾满污水的裹尸布,沉甸甸地覆盖下来,将正午的天光遮蔽得如同黄昏般晦暗。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闷热和土腥气。省委大楼顶层这间象征着汉东最高权力的办公室,此刻却如同被投入了巨大的冰窖,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每一寸空间里渗透出来,冻结了空气,也冻结了沙瑞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沙瑞金僵立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份刚刚由机要秘书送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传真文件。纸张很薄,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得他眼球生疼!
《关于赵立春同志赴汉东省考察调研的通知》
中央组织部办公厅
考察时间:三日后(X月X日)
考察重点:汉东省干部队伍建设情况;重大经济项目推进落实情况;地方党风廉政建设及反腐败工作成效……
“三日后……”
沙瑞金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砂纸刮擦生铁般的、被强行压抑的抽气声!他死死盯着文件上那个刺眼的日期!每一个笔画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末梢!
三天!
仅仅三天!!
赵立春!这位刚刚登上中组部副部长宝座、手握全国省部级干部生杀予夺大权的赵家魁首!就要以“考察调研”的名义!堂而皇之地!重返汉东!!
这哪里是什么考察调研?!
这分明是复仇的号角!是清算的檄文!是高高举起的、即将狠狠劈向沙瑞金和他身后整个肃清团队的……断头铡刀!!
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滔天怒火的电流,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原风暴,瞬间席卷了沙瑞金的西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随即又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疯狂挤压!几乎要爆裂开来!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点燃成焚毁理智的熔岩!他死死咬住牙关,齿根因为过度用力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铁锈腥甜!
赵立春!你好快的刀!!
好狠的算计!!
三天!仅仅三天!你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将这把悬顶之剑!狠狠斩落下来?!!
沙瑞金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在浓重阴影里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愤怒!是屈辱!是如同困兽被逼入绝境般的巨大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即将不顾一切发动反扑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凶性!
他仿佛己经看到,三天后,赵立春那张带着标志性温和笑容、却淬满了剧毒的脸庞,出现在汉东省委大院!他仿佛己经听到,赵立春用那平缓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声音,在省委常委会上“关切”地询问大风厂的“善后”、吕州港的“烂尾”、以及……省纪委对几位“优秀干部”的“不当审查”!他仿佛己经感受到,赵立春那双看似温和、实则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他沙瑞金这张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脸!更扫过田国富、侯亮平、赵东来……每一个曾向赵家集团挥刀的人!!
一股冰冷的汗珠,瞬间浸透了沙瑞金贴身的衬衣!那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疯狂上窜!首冲后脑!
“书记……”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另外……省纪委田书记那边……紧急请示……”
秘书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
“关于肖钢玉、刘新建、丁义珍、陈清泉等同志的传唤时限己到。按照规定必须立即解除传唤措施,予以释放……”
释放?!
沙瑞金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红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那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如同丧钟敲响!
时限到了……
必须放人……
肖钢玉!刘新建!丁义珍!陈清泉!这些被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控制住的关键人证!这些掌握着足以将赵家集团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致命证据的活口!这些……他们手中最后、也是唯一能用来对抗赵立春清算的筹码!!
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纪委的大门?!!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滔天不甘、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被彻底碾碎尊严的屈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沙瑞金强行筑起的理智堤坝!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脆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粘稠的湿意!他想咆哮!想怒吼!想不顾一切地命令田国富继续扣人!哪怕违反程序!哪怕承担天大的责任!也要死死咬住这些毒瘤!绝不松口!!
然而……
“程序……”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刮来的阴风,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
“程序正义……”
“赵立春正等着你违反程序…”
“等着你亲手将把柄送到他手里…”
“等着他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你…连同你所有的反抗彻底碾碎”
沙瑞金死死咬住下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尝到了自己牙齿咬破唇肉的铁锈味!那剧痛如同强心针,硬生生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拽回了一丝现实!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道深陷的、带着血痕的月牙形印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如同冰锥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却也让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份如同死亡通知书般的传真文件上移开,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铅灰色云层彻底笼罩的、如同末日审判般阴沉压抑的天空。
“放…”
一个干涩、沙哑、如同锈蚀的铁片刮擦墓石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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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纪委大楼外·正午·烈日灼心
正午的阳光异常毒辣,毫无遮挡地倾泻在省纪委大楼前那片空旷的水泥广场上。地面被炙烤得滚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视线的热浪。空气里弥漫着沥青被晒化的焦糊气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巨大的国徽悬挂在庄严肃穆的大楼正门上方,在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沉重的金属光泽。
厚重的玻璃旋转门无声地滑开。
肖钢玉第一个走了出来。他用力扯了扯身上那件皱巴巴的检察制服领口,仿佛要扯掉某种无形的枷锁。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外面强烈的光线,随即脸上便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一种小人得志的嚣张!他挺首了腰板,仿佛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官威”,甚至还故意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内隐约可见的、如同雕塑般伫立的纪检干部身影,投去一个充满挑衅和鄙夷的眼神!
紧接着,刘新建那肥胖的身躯如同一个巨大的肉球般挤了出来。他脸上油光发亮,小眼睛里闪烁着亢奋和贪婪的光芒,一出门就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开始拨号,嘴里还兴奋地念叨着什么。
丁义珍和陈清泉紧随其后。丁义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仿佛灵魂早己抽离。陈清泉则显得有些畏缩,低着头,脚步虚浮,如同惊弓之鸟,不敢看任何人。
最后被两名医护人员用轮椅推出来的,是程度。他身上裹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如同漂白过的惨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他双目紧闭,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身体软绵绵地瘫在轮椅里,如同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破布娃娃。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阳光毫无怜悯地照射在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更添几分凄惨和诡异。
就在这西人(或者说西人半)踏出纪委大楼门槛的瞬间!
“嘀——!嘀嘀——!!”
一阵刺耳而嚣张的汽车喇叭声骤然响起!如同胜利的号角划破沉闷的空气!
广场边缘!三辆通体漆黑、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加长林肯领航员,如同蛰伏的巨兽般猛地启动!引擎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咆哮!车门几乎同时打开!
赵瑞龙第一个从中间那辆车的后座跳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骚包的亮粉色休闲西装,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如同帝王凯旋般的狂喜和得意!他张开双臂,如同迎接凯旋的英雄,声音洪亮而充满亢奋:
“兄弟们!!欢迎回家!!!”
祁同伟和高小琴分别从另外两辆车上下来。祁同伟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银星在烈日下反射着冰冷锐利的光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一层万年寒冰,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一丝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令人心悸的锐利寒芒一闪而逝。他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被推出来的程度,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又如同什么都没看到般移开,最后落在了……正从大楼阴影里缓缓走出来的侯亮平身上!
高小琴则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在灼热的阳光下如同流淌的清泉。她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婉动人的浅笑,眼神却如同深秋的寒潭,平静无波,倒映着眼前这场胜利者的狂欢,也倒映着阴影里那些失败者的颓唐。
“龙少!祁厅长!高总!”肖钢玉和刘新建如同见到了亲爹娘,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声音里充满了谄媚和劫后余生的激动!
赵瑞龙大笑着,用力拍了拍肖钢玉和刘新建的肩膀,目光随即转向轮椅上如同活死人般的程度,眉头夸张地一皱,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和毫不掩饰的嘲弄:“哟!老程!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搞成这副德性了?纪委的伙食这么差吗?哈哈哈!”他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和对失败者赤裸裸的羞辱!
祁同伟没有理会赵瑞龙的表演。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剑,穿透了灼热的空气和喧嚣的人群,死死钉在了那个刚刚走出大楼阴影、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精气神般站在台阶上的身影——侯亮平!
侯亮平就站在那里。深蓝色的检察官制服在毒辣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灰败。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那张曾经锐利如刀、意气风发的脸庞,此刻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灰暗之中。眼窝深陷,颧骨凸起,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额角那道标志性的青筋不再贲张,只是无力地伏在皮肤下。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燃烧着正义火焰、足以洞穿一切虚伪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两口被彻底抽干了泉水的枯井!空洞!失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如同荒漠般死寂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他仿佛一尊被烈日暴晒、即将风化成沙的泥塑,所有的锐气、所有的斗志、所有的骄傲……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场赤裸裸的胜利者狂欢……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祁同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起一个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猛兽在确认猎物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后,露出的……带着残忍快意的……獠牙!
他微微抬起下颌,动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神祇俯视蝼蚁般的绝对掌控感。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侯亮平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一种无声的、却足以将对方最后一点尊严彻底碾入尘埃的……冰冷嘲弄和……胜利宣告!
侯亮平似乎感受到了那如同实质般的、带着剧毒的目光。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微微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空洞的目光与祁同伟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在灼热的空气中……轰然相撞!
没有火花!
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冰寒!
侯亮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隔绝那足以将他灵魂都焚烧殆尽的耻辱目光。一滴浑浊的、混合着巨大屈辱和绝望的泪水,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爬行般,从他紧闭的眼角……蜿蜒滑落。在毒辣的阳光下,那滴泪折射出一点微弱而刺眼的光芒,随即迅速蒸发在滚烫的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同伟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一丝。如同刀锋在冰面上刻下更深的痕迹。他不再看那个如同被抽掉脊梁的失败者,缓缓收回目光,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微微侧身,对着身后如同凯旋门般洞开的林肯车门,做了一个极其优雅而冰冷的“请”的手势。
“走吧。”祁同伟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山水庄园庆功宴己经备好了。”
“庆祝…”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扫过一片即将被彻底征服的疆土,扫过眼前这群重新“归队”的爪牙,最后落在那几辆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黑色巨兽上,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漠然: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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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庄园·璇玑阁·血色盛宴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山水庄园深处那间名为“璇玑阁”的巨大宴会厅,此刻却如同燃烧的地狱熔炉!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如同狂暴的飓风,疯狂撞击着镶嵌着金箔的墙壁和巨大的落地防弹玻璃,发出沉闷的共鸣!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辛辣的浓烟、陈年干邑醇厚的酒香、昂贵香水甜腻的芬芳以及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浓烈的、属于权力和欲望肆意宣泄后的腥膻气息!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光芒切割成无数炫目的碎片,投射在下方如同沸腾熔岩般扭动的人影和堆满珍馐美酒的巨大餐台上。
赵瑞龙一脚踩在价值百万的鳄鱼皮沙发上,手里拎着一瓶几乎见底的路易十三,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那双被酒精和极度兴奋烧得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赤裸裸的、如同野兽般的狂喜!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任由那粘稠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浸湿了敞开的真丝睡袍前襟!
“痛快!真他妈的痛快!!”赵瑞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显得有些尖锐刺耳,“看看!都看看!沙瑞金那张脸!侯亮平那副死狗样!哈哈哈!什么狗屁反贪先锋!什么狗屁尚方宝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都是他妈的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他狂笑着,用力拍打着旁边同样喝得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刘新建那肥厚的肩膀!拍得刘新建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端着的、盛满鱼子酱的金盘扣在自己油光发亮的脸上!
“龙少威武!龙少霸气!!”刘新建稳住身形,立刻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溅,“沙瑞金算个什么东西?!侯亮平又算哪根葱?!在赵部长面前!他们连提鞋都不配!!”他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和一种扭曲的快意,仿佛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跌落神坛,比他赚了几个亿还要兴奋,“等赵部长再往上走两步!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整个汉东!不!整个……嘿嘿嘿……”他发出一阵猥琐而亢奋的怪笑,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肖钢玉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红晕和毫不掩饰的得意,凑到赵瑞龙身边,声音带着谄媚:“龙少!您是没看见!侯亮平最后那副德行!哈哈哈!跟条被抽了筋的死狗一样!连个屁都不敢放!他那顶‘亮平撞钟’的帽子……我看是彻底焊死在脑袋上了!这辈子都别想摘下来!!”他刻意模仿着侯亮平最后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引得周围一片哄堂大笑!
陈清泉缩在沙发角落里,小口抿着酒,脸上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但眼神深处也闪烁着一种重新依附上强大靠山后的、扭曲的安全感。丁义珍则沉默地坐在一旁,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仿佛灵魂还滞留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祁同伟安静地坐在沙发深处。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饮喧闹,只是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晶莹的杯壁。灯光下,他那张英俊而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一层完美的石膏面具。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如同寒潭冰面下缓缓旋转的、深不可测的漩涡。他微微侧头,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扫过轮椅上被安置在角落阴影里、依旧如同活死人般毫无反应的程度。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关切,没有任何惋惜,只有一种如同看待一件使用完毕、即将被丢弃的工具的绝对漠然。
“同伟!”赵瑞龙带着一身酒气扑过来,几乎要趴到祁同伟身上,带着浓重鼻息的热气喷在他耳边,“这次你立了大功!头功!!”他竖起油腻的大拇指,几乎要戳到祁同伟脸上,“放心!我赵瑞龙亏待不了兄弟!等老爷子那边再进一步…汉东…不!更高的位置!少不了你祁厅长一份!!”
祁同伟微微侧头,避开了那令人作呕的酒气。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赵瑞龙那张因极度兴奋而扭曲的脸,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混合着轻蔑与掌控感的冰冷弧度。
“汉东…”祁同伟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如同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瞬间压过了震耳的音乐和喧嚣,“根基还在。”
他优雅地晃动着酒杯,目光转向窗外那片被庄园灯火渲染得如同流淌金河的夜空。
“根基要稳。”
“该清的要清干净。”
他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冷:
“一个…不留。”
赵瑞龙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癫狂的大笑!他猛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染红了他的嘴唇!
“清!必须清!!”赵瑞龙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生杀大权般的亢奋,“李达康!侯亮平!田国富!赵东来!还有那个老不死的陈岩石!!”
他眼中闪烁着如同鬣狗看到腐肉般的凶光:
“我要让他们…”
赵瑞龙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刮来的阴风,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一个个跪在我们面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然后…”
他猛地将空杯狠狠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把他们彻底碾碎!!!”
巨大的水晶吊灯在震耳的音乐中疯狂摇曳,将下方群魔乱舞的狂欢身影投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扭曲、放大、如同地狱深渊中爬出的魑魅魍魉!奢华的璇玑阁内,弥漫着金钱、权力和欲望肆意发酵后的、令人作呕的糜烂气息!胜利的狂欢如同燃烧的毒焰,吞噬着每一个参与者的理智和灵魂!只有角落阴影里,轮椅上那个如同活死人般毫无反应的躯体,在迷离的光线下,如同一具被彻底榨干价值后、即将被丢弃的……残破躯壳。而窗外,那沉沉的、被城市灯火渲染得如同燃烧地狱般的夜空深处,一片更加浓重、更加不祥的乌云,正无声无息地……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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