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根据地初创（四）溶洞兵工厂

同治三年五月，翼平寨的山谷里，蝉鸣才刚刚响起，阿青便领着一众铁匠，一头扎进了飞瀑之后的溶洞。那瀑布足有二十丈高，恰似一幅洁白无瑕的练帛，从高空倾泻而下。飞溅的水珠洒落在洞口繁茂的藤蔓上，使得那幅僰人岩画愈发色泽鲜艳。画中，赭红色的羽人图腾手持铁矛，威风凛凛，脚下踩着火焰纹，双眼以朱砂点睛，在摇曳的火把光芒映照下，好似随时都会从岩壁之中跃然而出。

“都把火把举高些！” 阿青的嗓音在轰鸣的水流声中奋力回荡，他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岩壁上的三角符号，开口说道，“老辈子人讲，僰人曾在这山里冶铁长达三百年之久，后来却骤然消失，只留下这些岩画。” 他伸出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石面，符号边缘的凿痕里，还镶嵌着细微的铁砂，“瞧见羽人手中的铁矛了吗？跟咱们在紫打地拾到的翼王旧部兵器如出一辙。”

铁匠老吴高举着火把凑近细看，火光照亮了羽人脚下火焰纹中，隐隐约约刻着的类似风箱的图案，不禁问道：“青哥，这莫不是意味着老祖宗早就掌握了鼓风冶铁之术？” 阿青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半块生锈的铁矛头，那是他在溶洞深处觅得的，矛头之上刻着与岩画相同的三角符号，“翼王当年说过，僰人擅长运用磁石淬火，经此处理的兵器，能够吸住铜钱。如今，咱们就在老祖宗留下的这块宝地里，开炉冶铁！”

洞口的铁矿露头，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宛如凝固的鲜血。弟兄们挥动石锤，用力敲打矿石，火星西溅，落在潮湿的岩壁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柱子抱着一筐赤铁矿粉，不慎滑倒，矿石粉洒落在岩画的羽人脸上，竟与那朱砂眼睛构成了一副诡异的血色画面，他惊讶道：“青哥，这矿粉咋还带着磁性呢？” 阿青弯腰捡起一块能吸住铁刀的矿石，笑着解释：“这便是老僰人所说的磁石矿，淬火之时撒上一把，刀刃能锋利三分。

土高炉是以山谷里的黏土混合石英砂砌成，阿青带着弟兄们不辞辛劳，连续夯筑了整整三天。炉膛内壁涂抹着掺和了碎瓷片的耐火泥，阿青用木棍敲击炉壁，沉闷的回响传来，他说道：“这方法与《天工开物》里记载的‘泥模铸炉’如出一辙。当年自流井的盐灶，也是这般砌法，能够抵御千度高温。”

风箱是阿青最为得意的改良成果：两具三尺长的竹筒并排而立，筒底活塞采用野猪皮制成，边缘涂抹着熬制了一整夜的松脂，连杆则是用青冈木精心削成，上面还刻着僰人的三角符号。“《武备志》里的活塞式鼓风仅有单筒，” 他一边演示着双筒交替推拉，牛皮活塞发出 “噗嗤噗嗤” 的闷响，炉膛里的木炭瞬间蹿起一尺多高的火焰，一边说道，“咱们添上这根连杆，便能两边换气，火候更加稳定！”

第一次开炉那天，溶洞里挤满了弟兄。阿青亲自往炉膛里填入三层物料：底层是木炭，中层为赤铁矿粉，顶层再铺上木炭。“这是老僰人岩画里的三层火，” 他轻轻拍了拍腰间的青铜兵符，“咱们就依照这个古法操作。” 当火舌舔舐炉口之际，他的思绪忽然飘回到三年前的紫打地，那时翼王的兵器队被清军截断了铁矿来源，而如今，却能在这僰人溶洞之中，重新燃起冶铁的熊熊炉火。

经过三天三夜的持续煅烧，第一块熟铁终于出炉。阿青戴着用浸过桐油的麻布层层裹成的手套，手持铁钳，夹出那炽热发光的铁块，火星西溅，落在钟乳石上，发出 “噼啪” 的爆裂声，将整个溶洞映照得通红一片。“都闪开！” 他大声呼喊着，随即将铁块浸入淬水桶中，刹那间，水汽蒸腾而起，弥漫开来，模糊了岩画上羽人的面容。

待水雾渐渐散去，刀刃之上竟泛起幽蓝的光芒，仿若夜空中闪烁的寒星。老吴凑上前去，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刀身，仅仅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惊叹道：“青哥，这刃口比咱们在自流井打造的盐刀还要锋利三分呐！” 阿青抚摸着刀身上天然形成的水波纹，那是磁石粉在淬火过程中留下的独特印记，“清妖采用炒钢法，只能炼出低碳钢，咱们运用僰人的灌钢法，再掺入磁石粉，这可是高碳钢！”

柱子举着火把，照亮了墙角的木箱，问道：“青哥，首领给的那本《天工开物》残页，当真说咱们这是‘渗碳’？” 阿青点了点头，从箱底翻出那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朱砂圈着 “钢则生铁迭打” 的段落，解释道：“老祖宗早就讲过，生铁与熟铁交替锻打，再加上磁石吸碳，与首领所说的‘渗碳’是一个道理。咱们这并非采用洋人的法子，而是重新拾起了老僰人的绝技！”

随着第一炉熟铁的成功炼制，溶洞里的锻铁声自此日夜不停。阿青在岩壁上精心凿出铁砧台，利用缴获的清军大炮残骸，熔铸了三口巨大的铁砧，砧面上特意刻着翼鸟与羽人相互交织的图腾。每当铁锤落下，火星便会溅落在图腾之上，仿佛古老的僰人与翼王的魂灵，正在携手共同锻造兵器。

老吴带领着几个弟兄尝试打造三棱箭簇，箭头经过磁石粉淬火处理后，竟然能够穿透三层棉甲。“当年翼王的弓箭手倘若有这般利箭，” 他一边擦拭着箭簇，一边感慨道，“紫打地的突围断然不会失败。” 阿青却紧盯着从戒指中取出的现代弩机图纸，图纸边缘还残留着焦痕，那是石虎在紫打地突围时，拼死保护下来的，“莫急，等咱们造出钢弩，清妖的骑兵便如同活靶子一般。”

七月流火，溶洞外的梯田己然金黄一片，洞内的锻铁声与田间的歌谣相互交织。阿青站在炉前，看着新出炉的腰刀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突然听到洞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羌寨汉子背着竹篓，篓里装着熊胆、火漆，还有一块刻着僰人符号的磁石，说道：“阿青大哥，咱寨子的老阿爸说，这是僰人留下的‘火石’，能够让铁变得更加坚硬。”

他接过磁石，触感温润，犹如美玉一般，与岩画上羽人手中的石头毫无二致。身后的铁匠们正在雕刻新的风箱，连杆上的三角符号与羌寨火石的纹路完全契合。阿青顿时恍然大悟，所谓的僰人遗宝，不过是代代传承下来的智慧结晶。就如同翼王的兵符，恰似他们手中的铁锤，在历史的滔滔长河之中，总有人将希望的火种代代相传。

暮色缓缓降临，阿青独自一人坐在洞口，瀑布形成的水幕在他眼前流淌，岩画中的羽人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他轻轻摸了摸腰间的新刀，刀鞘上刻着刚刚学会的僰人文字 —— 那是羌寨老阿爸传授的，意为 “火与铁的子孙”。远处传来望楼的梆子声，与溶洞内的锻铁声相互应和，仿佛是大地的心跳。

当第一颗星子悄然爬上洞顶，阿青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石虎站在火光之中，手中捧着从戒指里取出的《天工开物》全本，书页间还夹着僰人岩画的拓片，说道：“阿青，老僰人的冶铁术，再加上你的改良成果，这便是咱们的‘翼王铁’。” 他手指着远处田地里正在收割庄稼的弟兄，“当年翼王未能带走的铁器，咱们在这溶洞里，重新锻造了出来。”

炉火烧得愈发旺盛，火星不断升腾，向着洞顶飞去，与星光相互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