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根据地初创（十一）鹰愁涧防御体系构建

同治三年仲秋刚过，秋寒裹挟着细密如针的冷雨，好似无数冰刃，劈头盖脸地砸向鹰愁涧谷口。两侧峭壁犹如远古巨兽历经漫长岁月后凝固的庞大身躯，层层叠叠的青苔被雨水反复冲刷，幽光闪烁，仿佛在悄然倾诉着千百年间这片土地上曾经历的烽火硝烟与无数次生死较量。

崖边，一道蓑衣裹着的挺拔身影静静伫立。山风呼啸，如同一头头凶猛的野兽在山谷间肆意穿梭，吹得那蓑衣猎猎作响，腰间的青铜兵符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却又在这风雨声中略显凝重的清响。大人身姿笔挺，宛如一棵饱经风雨洗礼却依旧傲然挺立的苍松，他目光如炬，穿透层层雨幕，紧紧凝视着脚下这条狭窄到不足两丈宽的隘口。他的浓眉不自觉地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眼中满是忧虑与深思，瞳孔在雨幕中微微收缩。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各方势力纷争不断，这般天然的险峻地势，若不加以妥善加固，在大人看来，不过是为敌军铺设了一条长驱首入的便利通道，无疑是拱手将大好形势让与他人，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大人！陈铁匠把拒马送来了！” 一声带着几分粗犷与急切的呼喊声奋力穿透如丝如缕、层层交织的细密雨幕。独眼的老周，那宽阔壮硕得如同小山般的肩膀上，稳稳扛着一根碗口粗的圆木，脚步匆匆，如同一头急切奔赴战场的蛮牛，疾奔而来。他手中的铁拐重重地砸在被雨水浸湿、变得湿滑的石板路上，每踏出一步，都敲出沉闷而又极具节奏感的声响，仿佛一位不知疲倦的鼓手，在为这场紧张而又至关重要的防御工事建设，全力打着激昂的节拍。老周，这位曾经在湘军阵营中，凭借一双巧手与满腔热血，打造出无数威力巨大火炮的资深匠人，右脸那道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的狰狞伤疤，在雨水的无情浸泡下，愈发显得惨白，恰似一条盘踞在脸上、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狰狞蜈蚣。这道伤疤，是他往昔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无声见证，每一道纹路里，都深藏着一段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残酷过往。此刻，他微微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粗粝的嗓音穿透雨幕，大声汇报道：“按您吩咐，三丈间距埋三层，神火雷都藏在拒马桩子底下！”

大人微微颔首，眼神沉稳而坚定，如同夜空中最明亮、最稳定的北极星，顺着老周所指的方向，目光缓缓扫过正在搬运雷石的民夫们。这些民夫们，衣衫褴褛，在风雨中艰难前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坚毅。就在这时，人群之中，陡然传来一声清脆刺耳的石块撞击声。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十六岁的虎娃，原本稳稳抱在怀中的石块，竟如同脱缰的野马，意外脱手滚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恰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惊得周围的民夫们如同受惊的鸟兽，瞬间西散躲避，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呼喊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小兔崽子！” 老周顿时怒目圆睁，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扯着嗓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手中铁拐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杵在地上，那声响仿若要将坚硬的地面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这雷石比你命都金贵，磕出裂纹，炸了自个儿不说，坏了大人的大计怎么办！” 虎娃被这一吼，吓得浑身剧烈一颤，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低垂着头，身子也微微发起抖来，满心都是恐惧与愧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周。” 大人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声音沉稳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止住了老周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他迈着稳健有力、如同猎豹般的步伐，缓缓走到虎娃跟前。此时的虎娃，浑身早己被雨水彻底淋透，湿漉漉的发梢不断滴着水，那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稚嫩的脸颊，一颗颗滑落。他紧咬着嘴唇，下唇都被牙齿咬得微微泛白，小脸憋得通红，满是愧疚与害怕的神情，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无助。大人弯腰，动作轻松自然，仿佛捡起的不是沉重的石块，而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地上的石块捡起。他目光真诚地看着虎娃，轻声问道：“你爹是猎户？” 虎娃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大人会突然问起这个。随即，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懵懂与坚定。大人目光柔和，犹如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继续说道：“猎户最懂设陷阱，明日起跟着我埋神火雷，敢不敢？” 虎娃眼中瞬间腾起明亮的光亮，那光芒，犹如黑暗中骤然燃起的希望之火，照亮了他原本满是阴霾的内心。他胸脯高高一挺，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斩钉截铁地回道：“敢！”

峭壁上，柳三娘身系一根粗壮结实的麻绳，正熟练地在半空之中悬空作业。她那火红的头巾，在灰扑扑、略显压抑与沉闷的岩壁间，显得格外醒目，恰似一抹在冰天雪地中燃烧的炽热火焰，为这冰冷、死寂的场景，添了几分难得的热烈与生机。这位曾在自贡盐场叱咤风云、掌管着盐场大小事务、掌勺指挥众人劳作的奇女子，此刻正神情专注，眼神中透着一股让人敬畏的认真，指挥着几个同样系着绳索、身姿矫健的妇人开凿暗孔。她声音清脆却又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大声喊道：“孔深两尺，斜向下三寸！” 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如同洪钟鸣响。突然，她敏锐得如同鹰眼般的目光，瞥见左侧石壁上有个工匠动作迟缓，眼神游离，显然是在偷懒。柳三娘秀眉瞬间一竖，如同两把锋利的柳叶刀，二话不说，抄起腰间平日里用来铲盐、磨得锃亮的盐铲，手腕轻轻一扬，那盐铲便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裹挟着凌厉的气势，“啪” 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人脚边。她杏目圆睁，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厉声喝道：“想活命就给我打起精神！桐油泼下去时，可不管你是偷懒还是手滑！” 那工匠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浑身颤抖，连忙加快手中动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不停地滚落，再不敢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