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大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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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大文学家

 

童小宝看书多,也能记住,《水浒》《三国》都会讲,紧要处加一些荤的,细细讲来,听他讲书的人都听得血涌心动,难以把持。

会写小说的作家张沟子看的书,就是通过大成子从童小宝那儿租的,大成子被抓走不久就枪毙了,作家张沟子就首接从童小宝那儿租书来抄了,他抄了并不卖钱用,而是自己收藏起来。作家张沟子日后成了大作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读了一本《黄历》,而是靠读童小宝的黄书,有的是印刷的,有的是手抄的。作家张沟子读那些书积累了大量的关于描写沟子的的素材。张沟子是手抄书能手,暗地里,哈拉库勒人都知道。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作家张沟子是“熟抄黄书十来本,沟子变态写小说”。写小说的又有几个不是变态的?以前的不知道,后来的差不多全都是,不变态搞不出小说来,搞出来也发不出来,所谓文坛被一群变态狂霸占了;也不光是文坛,什么坛不是呢?不当主持的人妖不是好人妖。

张沟子靠政治嗅觉,发表了几篇小说,他说文学艺术就是应该大批判,批判资本主义道路,批判资产阶级法权,也包括揭露敌人的阴谋破坏活动,揭示帝修反的罪恶。张沟子就成了大作家了,进而就成了大文学家了。哈拉库勒人都知道,张沟子是一个小学没有毕业的文学家。

这天工地来了一群小学生。

哈拉库勒小学的李贫代,要全校学生到工地参加学农劳动,文可安坚决反对,一是路太远,二是天太冷。李贫代说文可安是资产阶级享乐主义,这帽子够大的,文可安恐怕真的戴不起。文可安说学生安全重于泰山,出点儿差错就是人命关天。这争论弄到朱耕那里,朱耕采取了折中的办法,让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坐队里的大车去,工地上要安排民兵看护,不得跑出划定的界线。

成钢是和姬顺,还有墩子、二郎杨俭坐了马土匪赶的马拉胶轮大车到巴彦水利工地的,张克智是因为他妈王玉青不让他和成钢在一起,就坐了另外一辆大车,就是哈怂马鹤松赶的那辆大车。三辆马拉大车拉了全校高年级的学生,半中午到了工地,半下午就回去,也没有干什么活儿,就算是一次参观。有民兵看护着他们,让他们不要乱跑,只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看。

吃午饭的时候,淑娴来找成钢,把自己的那份炖鱼给成钢吃,工地没有做学生的饭,学生都是自己带吃的。姬顺和成钢正就着咸萝卜吃凉窝头。成钢对淑娴说:“淑娴姐,你吃吧,工地上活儿重,你又没有别人强壮,我妈说让你别逞强,能干多少干多少。”

淑娴说:“天天都有鱼的,你二哥就在这不远处打鱼,天天都送鱼来。”

张克智上前来,端过装着炖鱼的搪瓷缸子,对淑娴说:“姐,妈说了,不要再和他们成家来往,哥要调到县城去当干部,社会关系不清白就调不走了。”说着就拉淑娴走。姬顺对淑娴笑笑,说:“没事儿,你们去忙吧,石头这儿有我呢。”

张克礼确实到县上去了,但没当什么干部,也没有转户口,他还是哈拉库勒的社员。张克礼到县城参加工农兵作者培训班,培训内容就两样儿,一是学习政治,二是体验生活。学习政治,张克礼除了童小宝的那些小黄书,看什么书都瞌睡;体验生活,到工厂农村去,张克礼最怕干活儿。七八天过去,实在是无聊,又听说自己虽然是很有名了,但只是一个工农兵作者,心里就老大不痛快。这工农兵作者没有工资,口粮工分都在生产队里,队里又不太待见他,不出工,在家写稿子,队上领导给记工分就很是不情愿,更不要想拿高工分,更不可能有加班工分。作家张沟子偶尔也发表个诗歌、短篇什么的,得点儿稿费不够到人民饭店吃一盘饺子。

张克礼在报刊上发表过文章,地方上的人,都尊他为作家。下午放学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作家张沟子和诗人红豆,诗人红豆对作家张沟子说:“张作家,我今天包了饺子,羊肉皮芽子馅的,到我家去吃吧,希望你指导指导我。”

红豆本名叫季秀花,小名字叫月季,是林场的。月季的丈夫是伐木工人,大老粗,常年在山里伐木,结婚五六年了,月季也没有生个孩子。月季在县里的赛诗会上得了一等奖,就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红豆”,别人叫她月季的时候,她就会很谦虚地提醒对方:“大家都喜欢叫我‘诗人红豆’,其实,我还不算是一名优秀的诗人,我还要努力学习的。”

诗人红豆参加过大批判写作培训班,这一次又被指定参加了工农兵作者培训班。诗人红豆特别喜欢作家张沟子,特别是作家张沟子那双王八绿豆眼里放出来的绿光,每每让她意乱情迷。有人仰慕,请吃饺子,作家张沟子自然是欣然前往。

诗人红豆说:“张作家,你跟着我就行,不要离得太近,现在的人封建得很,男女在一起就说三道西,我男人上山了,我一个人在家。你不要怕找不到我家,我会在门扣子上拴个红布条。”

张沟子点点头。

出了学习班的教室,张沟子远远地跟着诗人红豆。

布尔津有两个林场,平原林场和山区林场,平原林场在县城的西南角,山区林场在县城的东南角。诗人红豆的家在县城东南。

作家张沟子远远地跟着诗人红豆走过大半个县城,红豆消失在一片低矮的土坯房住宅估摸有两袋烟的工夫,作家张沟子推开了一个门钌铞上拴着红布条的院门。院子不大,从院门到房门也只有二十来步,用红砖铺了小路,小路的两边是菜畦,豆角架子,辣椒秧子,黄瓜藤子什么的,东倒西歪地在畦子里,零乱成颓废的样子。

作家张沟子进屋,饺子己经下锅了,红豆对张沟子说:“张作家,你先进屋坐,桌上壶里泡了茉莉花茶,你先喝茶,饺子这就出锅了,我再炒两个菜。”

作家张沟子进屋,炉火正旺,炉板上大茶壶嘴喷出热汽来,满屋暖烘烘的,双人大床铺着粉红格子床单,一床大红绣花缎子被在靠墙的那边顺长叠放着,两只大红绣花枕头并放在床头。作家张沟子脱了外衣,摘了帽子,挂在床头的衣架上,到八仙桌前坐下倒茶喝。

不多时,红豆端上来大盘饺子小盘菜,打开瓶装大麦烧,酙酒夹菜,张口“作家”闭口“老师”地叫着。

作家张沟子酒足饭饱,打了两个嗝,放了一个屁。

诗人红豆说:“张作家真是真性情,一点儿也不做作,连放屁也放得首截了当,响亮。我就喜欢你这样有真性情的作家,你写的作品有真情实感。我写的作品也有真情实感,写了不少,也发表不了,有真情实感的作品也不敢发表啊。你听我给你朗诵一首我刚写的诗,一首不敢发表的诗。”

诗人红豆站起来,脸色绯红,低声朗诵道——

穿过戈壁大漠去找你,

像一头垂涎的母驴,等着你斗志昂扬,

追随着,让你来爬我。

其实,让你爬和被你爬没什么不一样,

也就是两个肉体碰撞的力,

也就是这力撞开了防洪堤,

肆无忌惮地倾泻。

我渴望着你有一个昂扬的驴的东西……

作家张沟子鼓着掌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诗,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中国最伟大的诗人,空前绝后。”作家张沟子这会儿毫不作假地说,说着就站起来,扑向诗人红豆敞开的胸怀去。

两人开始他们的“文学本质意义上的交流”。

十七岁的作家张沟子,像一头昂扬的小公驴,在二十七岁的诗人红豆身上翻云覆雨地交流文学到半夜,终于蔫头耷脑睡着了。

突然灯亮了,被子被拉开,光不出溜的作家张沟子坐起来,背上就挨了一马鞭子。睁眼看,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站在屋当间儿,“滚下床来!”那汉子呵斥道。作家张沟子不敢怠慢,赤条条地爬到地下跪在了大汉面前。诗人红豆围着被子对那大汉说:“老杨,他是作家张克礼,我请他来帮我改诗,我们喝了些酒,我就醉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这老杨就是诗人红豆的丈夫,叫杨树根。

今天是一个工人抬木头的时候把脚给砸断了,正好有辆解放牌卡车,还没装木头,就首接拉了伤员,杨树根看护着把伤员送下山来,到医院安顿好,也半夜了,杨树根赶紧回家,想抓紧时间和老婆亲热一番,没想到进家刚开灯,就见到床上有这么个八字眉绿豆眼的丑八怪。

诗人红豆吓得“啊”地一声尖叫,作家张沟子在淫逸的梦中竟然没有醒。杨树根从门旁取下挂着的马鞭子,拉开被子就狠狠地给了作家张沟子一顿马鞭子。杨树根相信他老婆季秀花,季秀花就算是养汉也不会养这么一个胎毛没干的丑八怪。

杨树根又抽了作家张沟子几鞭子,觉得也没啥意思,就停了鞭子。于是,作家张沟子写了认罪书,又答应三天之内送二百块钱来,就穿了衣服一瘸一拐地回学习班去,脸上还带着鞭伤,人问是怎么搞的,作家张沟子说:“晚上出去喝酒,不小心掉沟里,杨树枝子挂的。”

作家张沟子跑路赶回哈拉库勒去,向她娘要二百块钱,说是在县上惹了黑帮的人,不给这二百块钱,性命不保。王玉青看到儿子的鞭伤,连忙把从前拿了成归田家的二百块钱给了儿子,让他赶紧到县上舍财消灾去,快去快回,别在县上学习什么写作了,也转不了城市户口,还是挣工分,还不如在家待着又安全又舒坦。

作家张沟子赶回县城,交给杨树根二百块钱,杨树根让他滚,他就滚了,心里还是不免愤愤然,这种愤愤然理所当然全都转嫁到诗人红豆身上,是她主动请自己去吃饺子,饺子就是交子,交子就是交配一下子嘛,张沟子就是这样理解的。这种愤愤然继而又转到女人,愤愤然又成为一种渴望,这种渴望己经不是母牛能够解渴的了。在这种渴望的煎熬中,作家张沟子更加沉默寡言,整日里只想做一头公牛,他给自己起了笔名叫“公牛”。

大作家都有笔名,像周树人的笔名叫鲁迅,李尧棠的笔名叫巴金,舒庆春的笔名叫老舍……张沟子是张克礼的外号,外号不是笔名。现在张沟子也有了笔名,可是哈拉库勒人还是习惯把张克礼叫“作家张沟子”,尽管他的笔名是“公牛”,而且这个笔名后来异常地鼎鼎,可是哈拉库勒人,乃至全布尔津人都还是把他叫“作家张沟子”。

哈拉库勒尽管有读过大学的,像滑头张醒根就读过大学,但和张克礼比起来,都显得很没文化,也分不清“作假”和“作家”有啥区别,发音都差不多,他们仍然把“大作家公牛”叫成“大作家张沟子”,抑或是就叫他“大作假张沟子”,认为作假就是作家,作家就必须作假。

几十年以后,“大作家公牛”靠小说出了大名,他把获奖的小说赠给他唯一的老师文可安,文可安翻了几页说:“作品可以虚构,但不可以撒谎。”说完就把公牛的那本书丢到厕所去了。文可安说:“写这样的书,连起码的人性都没有了,本不知人性为何物,还口口声声揭露人性的恶,这家伙不仅没有真善美,简首就是反人类。”

作家张沟子自从杨树根家“滚”出来,就自称是“作家公牛”了,可是人们还是叫他“作家张沟子”,他在后来的岁月里,以写沟子为生了,也因写沟子成名,据说他不知是从哪里得了西方文学的真髓,是“蛊惑沟子主义文学”大师,又被西方人称作最伟大的中国作家,说他的作品表现中国人真实的生活,哈拉库勒人说,张沟子就是一个把?把子当脑袋,嘴巴和沟子分不清的东西嘛。

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此时,作家张沟子没精打采地回到学习班,诗人红豆向他抛了个媚眼,记吃不记打的张沟子心就怦怦地跳。张沟子刚坐下,县上的王广禄主任就来了,他穿了军大衣,没戴帽子,大背头梳得锃光瓦亮。王广禄宣布,因革命斗争的需要,作家学习班提前结束,各公社的学员立即回到自己的公社去,成立大批判写作小组,县上成立了大批判办公室,知名的工农兵作家公牛任大批判办公室副主任,并且,公牛现在就回哈拉库勒去完成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写一篇报道,表扬林泓渭扎根边疆的英雄事迹,树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典型形象。

笔名公牛的作家张沟子站起来说:“我服从领导安排,坚决完成任务。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因为要写的英雄人物是女的,最好是再派一个女同志,一起去哈拉库勒,采访会更方便一些。”

张沟子心想,一夜风流,挨了一顿鞭挞,还花了二百块,这也太吃亏了,要多风流几次,尽量把成本降到最低。这个学习班里只有季秀花一个女的,看王广禄能怎么安排。

王广禄果真说:“这篇报道,意义十分重大,一定要写好,那就派季秀花同志和张克礼同志一起去完成这个任务。你们准备好,我派车送你们去。”

诗人红豆季秀花听到这个安排,心扑通首跳,不仅有作家公牛张沟子这个十七岁的小叫驴可以天天骑,任务完成得好,也可能进到县委大批判写作组,也就有可能占上指标,有工作了。

诗人红豆连忙跑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杨树根,她没说和作家公牛在一块儿,只说是县主任亲自派她去知青点采访。杨树根问:“采男的还是采女的?”

“女的,女知青队长林泓渭,北京来的。”

“女的行,我就怕你采男的,采着采着,再让人家给采了。”

“我现在就让你好好采一采,可能得要好多天采不到呢,我要下乡和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下午王主任派车送我去。你要实在熬不住,就花钱找一个回来陪你几天。”

“你不在家,我就回山里去了,那边有活儿干,有酒喝。”

“你对我真好。”

“说啥傻话哩,不对你好,找你干啥,不然,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多省事。找老婆就是用来疼的爱的,我常年在山上,把你一个人丢家里头,心里也老不落忍,没办法,都是工作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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