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枯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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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枯木逢春

 

大祭司的宣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灵木部族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惊愕、怀疑、茫然、最终在老者那不容置疑的狂热与威严下,化为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卑微希冀的复杂情绪。祖灵赐下的神祇,即便其貌不扬如枯木,也绝非他们这些日渐凋零的族人可以质疑的。

祭坛很快被清理出来,成为了绝对的禁地。那截人形的枯木被小心翼翼、近乎惶恐地安置在祭坛最中央,取代了原本燃烧的篝火。大祭司亲自带领族中最强壮的战士,用最坚韧的古藤和最光滑的、带着天然纹路的青石,围绕着枯木搭建起一个古朴而庄严的祭台。枯木被竖立起来,倚靠在祭台后方一块巨大的、刻满了古老藤蔓图腾的青石板上,那死寂灰暗的躯干在青翠的藤蔓和石纹映衬下,更显出一种沉凝的、仿佛亘古长存的怪异感。

“木神在上!”大祭司每日清晨和黄昏,必定亲自在祭台前焚香祷告,用的是采集自十万大山深处、最纯净的草木精华炼制的“灵息香”。袅袅的青烟带着沁人心脾的生命气息,缭绕着枯木,试图唤醒那深藏的神力。族人们也遵从大祭司的严令,每日虔诚供奉新鲜的灵果、洁净的山泉,甚至猎取到的最鲜嫩的兽肉,都恭敬地摆放在祭台前。

然而,日复一日。祭台上的贡品换了一批又一批,灵息香燃了一束又一束。那截被尊为“木神”的枯木,依旧死寂。没有神光显现,没有神谕降临,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没有溢出。它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遗忘在岁月长河中的木雕,冰冷、坚硬、毫无回应。

最初的敬畏在时间的流逝中,不可避免地掺杂上了失望和疑虑。窃窃私语开始在部落的角落响起。

“大祭司是不是…老糊涂了?祖灵怎么会赐下一块枯木头?”

“是啊,一点动静都没有…供奉的东西都浪费了,不如分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听说隔壁风狼部族又抢了我们一片猎场…要是真有木神,怎么不显灵庇护我们?”

“嘘!小声点!让大祭司听见…”

大祭司阿木图对这些议论并非不知,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每日的祷告更加虔诚,眼中的执着甚至带上了一丝偏执的疯狂。他坚信自己不会错!那枯木深处隐藏的生机和那圣洁的白光绝非幻觉!祖灵既然将它送来,定有其深意!只是…神明的苏醒,或许需要时间,或许需要契机,或许…需要更多的虔诚和供奉!

他的孙女阿箐,是部族中除了大祭司外,唯一被允许每日接近祭台、为“木神”更换贡品和清扫灰尘的人。小姑娘起初也和其他族人一样,充满了敬畏和好奇。但日复一日面对这毫无生机的“神祇”,敬畏渐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所取代?或者说,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微妙感觉?

灵木部族衰落了,就像眼前这截枯木,失去了生机。她阿箐,作为大祭司的孙女,虽然地位尊崇,但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感受着部族前途的渺茫。她常常在清晨或黄昏,部族里无人时,偷偷溜到祭台边,也不祷告,只是静静地坐在枯木旁冰冷的石阶上。

“木神大人…”她抱着膝盖,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您真的在听吗?爷爷说您是守护我们的神…可是,您看起来好累,好孤独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带着淡淡的翠绿纹路,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拂过祭台粗糙的石面,并未敢首接触碰那神圣的枯木。

“我叫阿箐…我们部族叫灵木部族…我们以前很厉害的!可是现在…我们被欺负了…”她低声诉说着部族的困境,御兽宗的修士如何傲慢地巡视他们的猎场,风狼部族如何贪婪地抢夺他们的资源,山里的强大妖兽如何虎视眈眈…这些压力,她不敢对日渐憔悴的爷爷说,只能对着这截沉默的枯木倾诉。

“木神大人,您要是真的能听见…能不能…早点醒来?爷爷他…很累很累了…”阿箐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将头轻轻靠在冰冷的祭台边缘,仿佛能从这死寂的枯木中汲取一丝虚幻的依靠。

她没有发现,在她低语倾诉、指尖无意识掠过祭台石面时,她皮肤上那淡淡的翠绿纹路,似乎比平时更亮了一丝丝。而倚靠在巨大青石图腾上的枯木,那灰褐色、布满裂痕的表皮深处,那点极其微弱的乳白色光芒,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同时,枯木内部深处,那些如同虬根般盘绕的紫色纹路,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极其微小的石子,泛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这涟漪并未扩散,更像是某种深沉的、源自本能的…共鸣?

十万大山并非只有灵木部族一个灵族部落,更非灵族主宰之地。真正掌控这片广袤蛮荒的,是那些血脉强横、智慧不逊于人的大妖!

在距离灵木部族数百里外,一座被毒瘴和参天古木笼罩的幽深山谷深处。谷中不见天日,唯有巨大的发光蘑菇和流淌着幽绿液体的溪流提供着诡异的光源。山谷最深处,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溶洞内,并非想象中的黑暗潮湿。洞壁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幽绿、惨白或暗红光芒的奇异晶石,将洞内映照得光怪陆离。洞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王座之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身影。

它有着类人的上半身,肌肉虬结,覆盖着青黑色的、如同金属般坚硬的鳞片。面容却异常妖异俊美,只是那双狭长的眸子,瞳孔是冰冷的竖瞳,闪烁着残忍而睿智的金色光芒。它的下半身并非双腿,而是一条粗壮的、覆盖着同样青黑鳞片的蟒尾,随意地盘踞在王座之下,尾尖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啪啪”声,每一次拍打都让洞窟内的空气微微震颤。

它正是统治这片区域的妖王之一——黑鳞妖王!其本体乃是一条千年黑鳞妖蟒,凶名赫赫。

此刻,在黑鳞妖王下方,匍匐着几只形态各异、但气息都颇为强大的妖兽。其中一只形如猎豹、背生骨刺的妖兽口吐人言,声音嘶哑:“禀大王,属下巡视灵木部族区域,发现异常。”

“哦?”黑鳞妖王眼皮都没抬,只是尾尖的拍打频率慢了一瞬,声音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迫,“那群半人半树的废物,又搞出什么花样了?是又被风狼抢了地盘,还是被御兽宗的虫子抓走几个当苦力了?”

“回大王,都不是。”骨刺豹妖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是…是灵木部族的老祭司阿木图,前些日子搞了个祭祀仪式,说是沟通祖灵,祈求庇护。结果…结果仪式结束后,他们的祭坛上,凭空出现了一截…人形的枯木!”

“枯木?”青鳞妖王金色的竖瞳终于睁开了一丝缝隙,流露出一丝玩味,“阿木图那老东西,是饿昏了头,把柴火棍当祖宗供起来了?”

“属下起初也这么认为。”骨刺豹妖继续道,“但那枯木出现得极其诡异,毫无征兆,空间波动也与寻常传送不同。而且,阿木图当场就宣称那是祖灵赐下的‘木神’,是他们部族新的守护图腾!现在整个灵木部族都在日夜供奉那截枯木。”

“木神?守护图腾?呵…”黑鳞妖王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充满了不屑,“灵木部族的祖灵早就沉寂了不知多少年!一群连自身血脉都快维持不住的废物,也配得到祖灵回应?还降下神祇?真是天大的笑话!”

它金色的竖瞳中寒光一闪:“不过…凭空出现?人形枯木?倒是有趣。”它庞大的妖识瞬间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跨越数百里距离,朝着灵木部族的方向蔓延而去!

片刻之后,青鳞妖王的眉头微微蹙起。它的妖识清晰地“看”到了灵木部族祭坛上的情景:那截死寂的人形枯木,虔诚跪拜的老祭司,更换贡品的少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既虔诚又茫然的信仰之力…

然而,当它的妖识试图深入探查那截枯木内部时,却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阻碍!枯木表面死寂灰暗,仿佛真的只是一块朽木,但在其最核心的深处,却隐隐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吸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枯荣生死意境!这股意境,竟然让它都感到一丝…莫名的忌惮?仿佛那不是死物,而是一颗深埋地底、等待春雷唤醒的古老种子!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纯净到让它本能厌恶的圣洁气息!

“嗯?”青鳞妖王收回了妖识,金色的竖瞳中玩味之色更浓,却多了一丝真正的凝重。“有点意思…一块内蕴生机的死木?还有…不属于妖族的气息?阿木图那老东西,到底召唤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它巨大的蟒尾猛地一甩,拍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洞窟都为之摇晃。

“骨刺!”

“属下在!”骨刺豹妖连忙匍匐得更低。

“给我盯紧灵木部族!特别是那截枯木!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黑鳞妖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另外,去查查最近十万大山空间有没有异常波动!还有,御兽宗那些虫子,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遵命!”骨刺豹妖领命,化作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洞窟深处。

黑鳞妖王重新慵懒地靠回白骨王座,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望向灵木部族的方向,闪烁着危险而好奇的光芒。

“木神?哼…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截枯木,是真神降世,还是…引火烧身的灾星!”它冰冷的声音在幽暗的洞窟中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与妖气。

与此同时,灵木部族祭坛上,倚靠在青石图腾前的人形枯木,依旧死寂无声。只有阿箐在更换贡品时,指尖无意中拂过祭台石面,皮肤上翠绿纹路微亮,枯木深处那点乳白光芒,仿佛回应般,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祭台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了一点点,几株从石缝里顽强钻出的、原本蔫头耷脑的杂草,叶尖悄然挺首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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