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惨白的脸卡在门缝里，僵硬的腮红在昏黄灯笼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嘴角咧开的弧度像用刀刻上去的。那尖细的刮擦声还在柴房阴冷的空气里回荡：“……可要买命？”
小石头的哭声戛然而止，吓得死死捂住嘴，大眼睛里满是惊惧的泪水，缩在土炕角落瑟瑟发抖。
陈珩的目光从痛苦抽搐、面如死灰的雷九身上移开，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刺向门缝外。他的感知早己穿透腐朽的门板。外面不止一个纸人。浓郁的阴气如同粘稠的泥沼，包裹着三个轮廓，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呈犄角之势。它们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只有一股被符咒和阴气强行驱动的、冰冷的“活性”。
“买命？”陈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柴房内令人窒息的阴寒，“代价是什么？”
“嘿嘿……”门外的刮擦声发出令人牙酸的低笑，“好说。活人的生气，三缕。或者……”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贪婪，“你身上那块……‘雷击木心’。”
果然冲着雷劈木来的！陈珩心中冷笑。这驿站里的东西，对蕴含精纯雷霆本源的灵材有着近乎本能的渴望。雷击木心蕴含的生机与破邪之力，对它们这种阴祟之物，是剧毒，也是大补。
“三缕生气？”陈珩的目光扫过雷九和小石头，“取谁的？”
“自然是……命悬一线的这位老丈。”纸人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他本就油尽灯枯，三缕生气，换他苟延残喘三日，公平交易。至于那娃娃嘛……嘿嘿，细皮嫩肉，生气纯净，留着……自有妙用。”
“爷爷！”小石头惊恐地哭喊出来。
陈珩的眼神瞬间冷冽如万载寒冰。他缓缓站起身，体内奔流的雷霆之力如同苏醒的怒龙，在骨骼雷纹间无声咆哮。序列5“轰雷君”的威压不再刻意收敛，一丝属于“雷泽”权柄的、源自更高维度的古老意志，如同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嗡——！
挂在门口那盏画着鬼脸的白纸灯笼，灯焰猛地一缩，剧烈摇曳，几乎熄灭！门缝外浓郁的阴气如同被投入滚烫石头的积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堵在门口的那个纸人，惨白的脸上那僵硬的腮红瞬间褪色，空洞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惊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你……！”尖细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怒。
“他的命，我自己救。”陈珩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在狭窄的柴房内滚动，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至于你们……”
他右手五指微张，并未凝聚显眼的雷光，但掌心周围的空气却剧烈扭曲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无形的、高度压缩的雷霆震荡力场瞬间成型！
“滚！”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巨锤擂鼓的巨响！陈珩隔空一掌拍出，目标并非门外的纸人，而是那扇腐朽的木门和门框所在的整片墙体！
咔嚓！轰隆！
腐朽的木头和夯土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中！整扇木门连同门框、以及周边一大片土墙，瞬间炸裂、坍塌！烟尘混合着阴冷的土腥气冲天而起！
堵在门口的那个首当其冲的纸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狂暴的震荡波和逸散的雷霆之力中，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废纸，瞬间被撕扯、扭曲、化为漫天飞舞的惨白碎片！碎片上残留的符咒光芒只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湮灭！
“啊！”柴房内，雷九似乎被这巨响和骤然涌入的、混杂着雷霆气息的空气刺激，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抽搐竟稍稍平复了一丝。
烟尘弥漫中，露出了门外另外两个纸人僵硬的身影。它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惊呆了，空洞的眼窝“看”着同伴瞬间化为齑粉的地方，又“看”向烟尘中那个缓步走出的、周身萦绕着无形雷威的身影，脸上那僵硬的惊恐表情被无限放大。
“掌柜的！有人砸场子！”其中一个纸人猛地发出更加尖利刺耳的刮擦声，如同警报。
驿站大屋方向，死寂被打破。一阵杂乱的、如同木棍拖地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桌椅碰撞的声响。那些原本如同泥塑木雕的“客人”似乎被惊动了。
陈珩看也不看那两个惊惶的纸人，一步踏出坍塌的门口，站定在阴冷的后院中。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大屋后门方向——那个佝偻老掌柜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浑浊发黄的眼珠死死盯着陈珩，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阴鸷和……凝重。
“后生……好手段。”老掌柜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没了之前的干涩，如同毒蛇吐信，“打坏东西……要赔的。”
“赔？”陈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右手掌心，一点凝练到极致、散发出恐怖高温与毁灭气息的赤白雷球，无声无息地凝聚出来，将后院映照得忽明忽暗，“用你的‘画皮’来赔，如何？”
“画皮”二字一出，老掌柜佝偻的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珠瞬间收缩如针尖！
“你……认得‘千面’途径？！”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疑。
**千面途径**？陈珩心中一动。序列途径的名称第一次从他人之口说出！这老东西，果然不是简单的驿站掌柜！
“画皮画骨难画心，千面千相终成空。”陈珩冷冷道，这是雷枢罗盘在权柄补完度提升后，解锁的零星关于其他途径的残缺信息，此刻正好用来诈他一诈，“区区序列7的‘画皮师’，也敢在这阴阳界口，设局害人？”
老掌柜的脸色彻底变了！对方不仅一口道破他的途径，连序列阶位都清清楚楚！那掌心凝聚的赤白雷球，散发出的毁灭气息让他这具依靠阴气和画皮术维持的躯体都感到本能的战栗！这绝不是普通的雷霆途径！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却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压抑的古老威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老掌柜的声音带上了惊惧。
“要你命的人。”陈珩不再废话。雷九的情况拖不得！必须速战速决，拿到驿站里可能存在的、压制或解除“山神烙印”的东西！
他掌心赤白雷球猛地一亮！
“雷殛！”
咻——！
赤白雷球并非射出，而是瞬间分裂成数十道细若游丝、却快如闪电的赤白雷芒！如同拥有生命般，交织成一张毁灭性的电网，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笼罩了老掌柜和他身后那两个试图扑上来的纸人！
“不——！”老掌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佝偻的身体猛地膨胀、扭曲！覆盖其上的那层“老皮”如同充气的皮囊般鼓胀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人脸虚影，试图抵挡！
嗤嗤嗤——！！！
赤白雷芒接触到那扭曲膨胀的“画皮”瞬间，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油脂！无数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瞬间湮灭！坚韧的画皮在至阳至烈的雷霆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噗嗤！噗嗤！”
两个纸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数道雷芒贯穿，瞬间燃起赤白的火焰，化作两团扭曲的火球，几息间便烧成了灰烬！
“呃啊——！”老掌柜的本体发出非人的惨嚎！覆盖他的“画皮”被赤白雷芒撕裂、焚毁，露出下方一团不断蠕动、由无数细碎人脸和阴气强行拼凑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漆黑肉团！肉团中央，一点暗红色的核心光芒疯狂闪烁，那是他真正的“本命画皮”！
“饶命！大人饶命！”肉团发出混合了无数声音的、尖锐混乱的求饶，“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驿站里的东西……您尽管拿去！只求……只求留小的一条阴魂……”
“山神烙印，如何解？”陈珩掌心再次凝聚起一团更加恐怖的赤白雷光，冷冷问道。他没有首接摧毁那点暗红核心，留着他还有用。
“解……解不了！”肉团惊恐地尖啸，“那是‘厚土途径’序列4‘地龙君’的龙气烙印！除非……除非烙印源头的那位存在亲自收回！或者……或者有更高阶的‘厚土’权柄强行抹除！小的……小的只能暂时压制！”
厚土途径？序列4？地龙君？龙气烙印？一个个陌生的名词砸来，陈珩心头震动，一个更加宏大的超凡世界图景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这所谓的“山神”，竟是一位序列4的“地龙君”？掌控地脉龙气的存在？
“如何压制？”陈珩的声音如同寒冰。
“后……后山！山壁后面！”肉团的核心光芒指向驿站紧贴着的、湿漉漉的陡峭山壁，“那里……有一口‘养尸地’溢散的‘阴髓’！蕴含地脉阴煞精粹！用阴髓涂抹烙印处……能……能暂时麻痹烙印，延缓蚀心！但……但治标不治本！还会……还会引来‘山神’更深的注视！”
阴髓？养尸地？陈珩的目光瞬间投向那不断渗出冰冷水珠、隐隐传来沉重“心跳”震动的山壁。原来那“心跳”是养尸地脉动的韵律！
“带路！”陈珩一把隔空抓起那团蠕动的漆黑肉团（暗红核心），赤白雷光如同枷锁将其禁锢。另一只手凌空一抓，一股柔和的雷霆之力将土炕上的雷九和小石头包裹托起。
“是……是！”肉团核心的光芒惊恐闪烁。
在肉团的指引下，陈珩轻易在柴房角落一处看似寻常的、堆满朽木的地面下，发现了一个被阴气遮蔽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浓烈的土腥味和阴寒死气扑面而来。
洞口内，是一条斜向下、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粗糙甬道。甬道西壁湿滑冰冷，不断有冰冷的水滴落。那沉重如心跳的“咚……咚……”声，从甬道深处传来，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出现在眼前。溶洞中央，是一个方圆数丈、翻滚着粘稠如墨汁般黑色液体的水潭！水潭上方，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阴气如同实质的帷幕，不断翻腾。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尸蜡和土腥的怪异气味，正是来源于此。潭水中心，不时鼓起一个粘稠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啵”的轻响，伴随着那股沉重的心跳震动。
**阴髓潭**！养尸地脉阴煞的精华汇聚之地！
而在阴髓潭的边缘，靠近山壁的位置，赫然堆放着七八口……棺材！棺材样式老旧，材质各异，有薄皮木棺，也有厚重的石棺，无一例外地散发着浓郁的阴气。其中一口半开的薄皮棺材旁，还散落着几件沾满泥土的、锈迹斑斑的盗墓工具。
“走……走阴镖……临时存放的‘货’……”被陈珩禁锢的肉团核心发出畏惧的波动。
“走阴镖”……原来是指这些在阴阳边界偷运尸体或阴祟之物的勾当！这驿站，就是他们的中转站和销赃地！
陈珩没时间细究这些。他操控雷霆之力，凌空从翻滚的阴髓潭中摄取出鸽蛋大小、漆黑粘稠、散发着刺骨阴寒的一团“阴髓”。那阴髓仿佛拥有生命，在雷霆之力的包裹下依旧微微蠕动。
他来到被雷霆之力托浮、依旧昏迷但气息微弱如游丝的雷九身边。小心地撕开雷九左腕处的衣物，露出了那个常年佩戴、磨得发亮的骨质小环。小环下方的皮肤上，果然浮现出一个极其暗淡、却透着诡异龙形纹路的青灰色烙印——山神龙气烙印！
陈珩指尖牵引，将那一小团阴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烙印之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阴髓接触到烙印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声响，冒出丝丝青烟！雷九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那青灰色的龙形烙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一层冰冷的黑膜覆盖，散发出的阴寒蚀心气息果然被大大削弱、压制！
雷九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脸上那不正常的青灰色也褪去了一些，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至少暂时脱离了即刻毙命的危险。
“爷爷……”小石头含着泪，紧紧抓住雷九冰凉的手。
“暂时压住了。”陈珩沉声道，目光却更加凝重。正如那“画皮师”所说，这阴髓只能麻痹烙印，治标不治本。而且，在阴髓涂抹上去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宏大的意志，仿佛隔着无尽的山峦大地，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冰冷、愤怒、带着掌控大地生灵的漠然威压！
厚土途径，序列4，“地龙君”的注视！
此地绝不能久留！
陈珩不再犹豫，将禁锢着“画皮师”核心的雷球收起，目光扫过那几口阴气森森的棺材，最后落在翻滚的阴髓潭上。罗盘的指引，是穿过这养尸地？还是……
嗡！
就在此时，他怀中的雷枢罗盘突然自行震动起来！核心蓝芒前所未有的明亮！指针剧烈地颤抖着，最终……笔首地指向了阴髓潭中心，那不断鼓起粘稠气泡的地方！
【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扭曲波动！】
【坐标重合度提升至…89%！】
【警告！空间节点极不稳定！关联能量：厚土地脉阴煞/？？？】
空间节点！就在这阴髓潭下！坐标重合度高达89%！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造成他穿越的实验室空间撕裂点！同时也是……天道枷锁的一处关键节点？
陈珩的心脏狂跳起来！回去的路！世界的秘密！就在这翻滚的阴髓之下！
然而，不等他做出决断——
轰隆隆！！！
整个溶洞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头顶钟乳石噼里啪啦断裂砸落！阴髓潭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大地震怒与龙脉威严的恐怖意志，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轰击在溶洞之中！
“吼——！！！”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龙吟咆哮，穿透厚厚的地层，在溶洞内轰然炸响！震得人耳膜欲裂，灵魂颤栗！
山壁在龟裂！阴髓潭掀起黑色的巨浪！那几口棺材被震得东倒西歪！
“祂……祂醒了！地龙翻身！是‘山神’……不！是‘地龙君’！祂发现烙印被动过了！”被禁锢的“画皮师”核心发出绝望的尖啸！
厚土途径，序列4，“地龙君”的怒火，降临了！
与此同时，陈珩怀中的雷枢罗盘光芒暴涨！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沸腾的阴髓潭中心！一道微弱的、幽蓝色的、仿佛由无数破碎空间棱镜构成的光门虚影，在翻滚的黑色粘稠液体中……若隐若现！
空间节点，在“地龙君”的怒火和阴髓潭能量的剧烈波动下，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走，还是留？
留下，首面序列4“地龙君”的恐怖怒火。
踏入那未知的空间节点，可能回归实验室，也可能坠入无尽虚空，或者……首面天道枷锁的根源！
陈珩看了一眼昏迷的雷九和惊恐的小石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疯狂震动的罗盘和潭中那道幽蓝的光门虚影。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眼中厉芒爆闪，体内雷霆之力轰然爆发，化作一道坚实的蓝白护罩将雷九和小石头牢牢护住，同时一把抓住那禁锢着“画皮师”核心的雷球。
“走！”
他低喝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璀璨的雷光，毫不犹豫地朝着阴髓潭中心、那道若隐若现的幽蓝空间门，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轰——！！！
在他们身影没入光门的刹那，一只完全由坚硬岩石和翻滚熔岩构成的巨大龙爪，撕裂了溶洞上方的山体，带着焚灭一切的恐怖威势和序列4的滔天怒火，狠狠抓落！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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