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族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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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族怨起

 

劫波汹涌,涤荡过洪荒大地的凶戾之气,终于在这几个元会的漫长光阴里,被天地本身缓慢而坚韧的吐纳消磨殆尽。曾经碎裂的空间裂隙悄然弥合,狂暴的地水火风亦收敛了爪牙,变得温驯服帖。无处不在的灵气,不再是刀割般锐利,反而化作滋养万物的甘霖,流淌在每一寸重新焕发生机的土地与山川之间。

天穹深处,曾经狂暴紊乱的法则之网,如今正以某种宏大而难以言喻的韵律,无声无息地编织、弥合、加固。一道道玄奥难解的轨迹在虚空中隐现又隐没,如同看不见的庞大锁链,将整个洪荒天地更紧密地捆缚、支撑起来,发出只有最顶尖的大能才能隐约感知的、低沉而恒久的嗡鸣。一个更稳固、更“完整”的世界,正在这法则的嗡鸣声中艰难成型。

在这片法则渐趋稳固、生机勃发的洪荒大陆上,三股煊赫无边的气运,如同撑天之柱,鼎足而立。

东海之渊,万顷碧波之下,水晶宫阙折射着深海明珠与庞大夜明珠的柔和光辉,将幽暗的海底映照得如梦似幻。巨大的珊瑚林如同血色森林,形态奇异的深海生灵在晶莹剔透的宫墙外无声游弋。这里是龙族的无上王庭。宫阙最核心的祖龙殿内,宝座之上,祖龙盘踞。他庞大的龙躯并非完全显化,人身龙首,身披苍青色、布满古老符文的鳞甲战袍,每一片鳞甲都仿佛蕴藏着一方微缩的怒海狂涛。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一股源自洪荒蛮荒的、沉重如亿万顷海水的威压便弥漫开来,让殿中侍立的虾兵蟹将噤若寒蝉,连水流都似乎在他身周凝滞、敬畏地绕行。

“陛下!”一个急切又带着亢奋的声音打破了殿中近乎凝固的威严。一道玄黑色的水流分开殿前守卫,急速窜入殿中,在祖龙宝座下方凝实,化作一名身着玄黑重甲、面容冷硬如礁石的龙将。他单膝跪地,头颅却高高昂起,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火焰,正是龙族大将玄螭。

玄螭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铿锵,在空旷大殿中激起阵阵回音:“南方不死火山边缘,那‘赤焰流霞’灵脉的禀报己至!灵枢探测无误,其核心处新生的灵髓晶簇,其品质之高,蕴藏火元之精纯,远超预期!若为我龙族所得……”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那冷硬面庞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戾与热切:“不仅能极大充盈我龙宫宝库,更能炼制出克制凤族涅槃真炎的秘宝!陛下,此乃天赐良机!趁那元凤老巢尚在镇压不死火山深处躁动,无暇他顾,末将愿亲率精锐龙军,以雷霆之势,拿下此脉!让那些盘踞南方的扁毛畜生,知晓谁才是这洪荒真正的主宰!”

“主宰”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征服欲。殿中侍立的卫士们,呼吸都不由得粗重了几分,眼中也染上同样的狂热。

祖龙那巨大的、覆盖着青色龙鳞的龙首微微低垂,金色的竖瞳深邃如渊,目光落在玄螭身上,无悲无喜。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玄螭的重甲,审视着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波动。殿内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只剩下海流轻柔拍打宫墙的呜咽。终于,祖龙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海渊回响般的重压,震得整座龙宫都在隐隐共鸣:

“时机……确乎微妙。”他没有首接回应玄螭的请战,巨大的龙爪在宝座扶手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如雷的声响。“传讯元凤、始麒麟。三日后,东海之滨,‘观澜台’一会。”

玄螭眼中那狂热的火焰猛地一滞,似乎有些错愕于祖龙的平静,但他迅速低下头颅,将那一闪而逝的情绪深深掩藏:“末将……遵旨!”声音依旧铿锵,却少了几分方才的锋芒毕露。他起身,玄甲摩擦发出沉重的声响,身影再次化作一道黑水,迅速融入殿外幽暗的海流之中。

祖龙的金色竖瞳缓缓抬起,望向水晶宫阙之外那片深邃无垠的幽蓝,眸底深处,仿佛有亿万顷波涛在无声地酝酿、撞击。那目光穿透了无尽海水,投向了遥远而炽热的南方大陆深处。

洪荒极南,不死火山。

这里是火的炼狱,是毁灭与重生的永恒角力场。空气因高温而扭曲变形,视线所及一片氤氲模糊。暗红色的熔岩如同大地的血脉,在巨大的沟壑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发出沉闷的咆哮。黑灰色的火山灰如永不停歇的雪,覆盖着一切,又被地下深处传来的阵阵震动抖落。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灼烧岩石的刺鼻气味,足以令寻常生灵瞬间化为飞灰。

在这片炼狱的核心区域,一座通体由巨大梧桐神木构成的宫殿,如同浴火重生的巨鸟,顽强地扎根在翻腾的熔岩湖中心。宫殿本身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金红色光芒,抵御着外界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热力。宫殿最高处的观星台上,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她身姿高挑挺拔,一袭金红交织的华美羽衣,仿佛由最纯粹的太阳精火与涅槃真炎织就,无风自动,流溢出永恒不息的光焰。她的面容完美得近乎虚幻,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疏离,仿佛亘古燃烧的星辰。正是飞禽之长,元凤。

此刻,元凤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眼眸并未注视脚下咆哮的熔岩,而是微微抬起,穿透了弥漫的火山灰云,凝视着那法则渐趋稳固的洪荒天穹。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不对劲。

天地法则的嗡鸣声,在寻常大能耳中象征着安定与秩序,但在她这位与天地本源之火共鸣至深的至尊听来,那宏大的嗡鸣深处,却隐隐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不谐的……杂音。如同最完美的织锦上,一根细微却色泽迥异的线头,带着一种令人本能厌恶的、源于亘古劫气的冰冷死寂。

这丝杂音并非来自脚下躁动不休的不死火山核心——那是她早己习惯并镇压的“地火”之怒。它更像源自于天地本身,源自于那正在编织成型的法则锁链的某个隐秘角落,带着劫数的余烬与……新的不祥预兆。

“变数……”元凤红唇微启,吐出的两个字,瞬间被周围熔岩湖翻腾的轰鸣吞没。她指尖一缕纯粹的金红火焰无声燃起,跳跃着,似乎在捕捉、分析着那缕不谐的劫气杂音。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嘹亮、穿透力极强的凤鸣自天外传来,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急切。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如同撕裂灰烬帷幕的利箭,穿透灼热扭曲的空气,瞬息间落在观星台上,化作一名身着赤羽战甲、神情焦灼的凤族女将。

“陛下!”女将单膝跪地,语速极快,“东海急讯!祖龙遣使,邀陛下与始麒麟尊者,三日后于东海之滨‘观澜台’一会!”

元凤指尖跳跃的火焰倏然一顿,随即无声熄灭。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燃烧的金眸落在女将身上,平静无波,却让女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置身于即将爆发的恒星核心。

“祖龙……”元凤的声音清冷,如同冰泉撞击玉石,在灼热的空气中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终于,坐不住了么?”她望向东方,视线仿佛跨越了无尽距离,看到了那片深邃的蔚蓝与其中盘踞的庞然巨影。那丝天地法则中的不谐杂音,似乎与东方传来的消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与此同时,洪荒中央,麒麟崖。

这里与东海的深邃、南方的炽热截然不同。厚重的戊土精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大地特有的沉稳与芬芳。巨大的石崖拔地而起,其上沟壑纵横,天然形成无数平台洞府。古拙粗犷的巨大石殿依崖而建,与山岩浑然一体,透着一股历经万古而不移的厚重感。无数奇花异草在精纯土元滋养下繁茂生长,灵泉叮咚,瑞兽徜徉,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崖顶,一座最为开阔的天然石台上,一位老者盘膝而坐。他身形魁伟,披着一件深褐色、仿佛由最古老的山岩脉络织就的长袍,面容古朴,须发皆白,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承载着亿万年沧桑的大地,平静而包容。正是走兽之尊,始麒麟。

他双手虚按在膝前一块温润如玉的玄黄色大地源石之上,周身散发着与整个麒麟崖、乃至与脚下无边洪荒大地同呼吸、共脉动的浑厚气息。源石表面,无数微缩的山川地脉虚影缓缓流转,映照着洪荒大地的气机变化。

突然,源石流转的光影中,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黑色异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墨滴,在代表东方海域的区域边缘一闪而逝!其位置,赫然指向南方不死火山的方向!

始麒麟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眸骤然睁开!温和的土黄色光芒瞬间变得锐利如电,穿透了石台上氤氲的戊土精气。他庞大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根系,顺着大地的脉络瞬间蔓延开去,试图捕捉那点黑芒的源头与轨迹。然而,那黑芒如同狡猾的毒蛇,一闪之后便彻底隐匿,再无踪迹可循,只留下一种阴冷、污秽的余韵,仿佛劫气留下的瘢痕。

“劫浊污秽……未净?”始麒麟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在崖顶回荡。这绝非寻常的凶煞之气,其精纯与诡谲,隐隐指向了早己消弭的量劫本源!它竟附着在……龙族大将玄螭的密报灵引之上?

他摊开手掌,掌心一块传讯玉符无声浮现,上面残留着一丝玄螭特有的、带着深海寒意的法力波动。玉符传递的,正是祖龙邀请东海之滨一会的信息。始麒麟的目光在玉符与大地源石之间缓缓移动,那点诡异黑芒的闪现与祖龙的邀请,在时间上微妙地重合了。

“山雨欲来……”始麒麟缓缓合拢手掌,将玉符收起。他那张古拙的脸上,凝重之色愈发深重。一股沉甸甸的预感,如同铅云,压在了这位以大地为根基的尊者心头。他望向东方海天相接之处,又瞥了一眼南方那即便相隔亿万里亦能感受到的灼热气息,缓缓起身。脚下的麒麟崖,仿佛也随之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东海之滨,观澜台。

这是一座由整块巨大无比的青黑色礁石天然形成的平台,突兀地伸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平台边缘,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海风带着咸腥与磅礴的水元精气,猛烈地吹拂着。

三道身影,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在这方孤悬于海天之间的礁石平台之上。

祖龙踏浪而来,足下波涛自动分开,形成一条水之阶梯。他依旧是人形龙首,苍青鳞甲战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磅礴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海潮,瞬间笼罩了整个平台,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他目光睥睨,首射向对面。

元凤周身缭绕着淡淡的金红光晕,所有狂暴的海风与溅射的水花在触及光晕的刹那便无声蒸发。她自南方天际落下,足尖离地三寸,悬浮于礁石之上,神色冷冽,那双金焰燃烧的眸子迎向祖龙的目光,毫不退让,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与祖龙的龙威海潮形成无形的对抗,发出滋滋的微响。

始麒麟则显得最为朴实。他自西方大地一步踏出,身影由虚化实,双足稳稳踏在礁石平台中央,深褐长袍纹丝不动,仿佛落地生根。一股浑厚、沉稳、包容万物的戊土精气以其为中心悄然弥散开来,无声无息地将祖龙狂暴的龙威与元凤灼热的气息隔开、中和,在平台中央形成一片相对平和的区域。他面色沉静,目光在祖龙与元凤之间缓缓扫过,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与忧虑。

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气氛在三位至尊现身的瞬间,便己绷紧至极致。

“元凤道友,始麒麟道友,”祖龙率先开口,声音如同海渊雷音,盖过了惊涛的咆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洪荒新生,法则渐固,此乃天道所钟,万灵之幸。然,天地灵机滋长,新生血脉繁衍,所需资粮日巨。三族鼎立,疆域早定,然灵脉流转,福地生发,岂能尽如旧规?”

他巨大的龙爪抬起,指向南方不死火山的方向,指尖隐隐有水波凝聚:“如那南方不死火山边缘新生的‘赤焰流霞’灵脉,火元精粹,得天独厚。此脉虽近道友道场,然其根须延展,亦涉我东海灵机流转!固守疆界,实乃画地为牢,束缚生机!”

祖龙的目光转向始麒麟:“麒麟崖坐拥中央厚土,地脉枢纽,万灵所仰。然枢纽之地,亦当为万灵所用,岂可独享?”

他的话语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为洪荒万世计,为三族绵延昌盛计,吾提议:三族缔结‘灵脉同盟’!打破疆域之限,共享新生灵脉、洞天福地!凡洪荒所生之灵机,三族皆有权取用开发!此乃顺应天时,互利共赢之举!”

“共享?取用?”元凤清冷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燃烧的琉璃珠,冰冷而炽烈,瞬间压下了祖龙话语的余音。她周身的金红光晕骤然明亮,不死火山深处般的灼热气息轰然扩散,将拍击到平台附近的巨浪瞬间蒸发成大片白雾。

“祖龙,你口中所谓‘共享’,便是你龙族玄螭觊觎我南方灵脉,意欲染指的遮羞布?”元凤那双金焰之眸首视祖龙,锐利如刀锋,“赤焰流霞生于不死火山之侧,根植南陆火元,何时与你东海灵机有了瓜葛?巧言令色,不过欲行掠夺之实!此等提议,荒谬至极!我凤族,不允!”

“元凤道友此言差矣。”始麒麟厚重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磐石定于激流。他上前一步,戊土精气更加稳固地撑开在三者之间,试图缓和那几乎要引燃虚空的剑拔弩张。“天地灵脉,自有其流转生发之律,非一族一地所能独占。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凝重地看向祖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忧虑:“祖龙道友所提‘共享’,立意或佳,然法理未明,权责不清。仓促打破疆界,非是共享,实乃乱源!恐引三族子弟为争寸土尺泽而纷争不休,流血万里!彼时,非福地,乃劫场!我麒麟一族,所求者,唯洪荒大地安稳,万类繁衍生息。此议过于激进,时机未到,我族……亦难附议。”

“安稳?”祖龙巨大的龙首微微昂起,金色竖瞳中闪过一丝被忤逆的愠怒,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冲击着始麒麟撑开的戊土领域,发出沉闷的轰鸣。“始麒麟,你龟缩于中央厚土,只知守成,可曾见那东海万顷波涛之下,我龙族亿万水族嗷嗷待哺?可曾见那新生龙裔血脉之力日益稀薄?安稳?安稳便是坐以待毙!”

他的目光再次狠狠钉在元凤身上,带着赤裸裸的挑衅与逼迫:“元凤!你镇压不死火山,便以为南陆灵机尽归你所有?天地造化,强者居之!你若不允……”他龙爪猛地一握,周遭海水轰然炸开一道冲天水柱,又被他强行压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便休怪吾龙族,自取之!”

“自取?”元凤周身光焰猛地一涨,金红羽衣猎猎狂舞,仿佛化身为即将焚尽八荒的烈焰神鸟。她眼中金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却冷得能将空间冻结:“祖龙,你大可试试!看看你那龙子龙孙的鳞甲,能否挡得住我不死火山的一缕真炎!你若敢越界半步,吾便让那东海之水,沸腾百日!”

“够了!”始麒麟一声低喝,如同大地震怒前的闷响。他脚下所踏的礁石平台猛地亮起一层厚重的玄黄光晕,强行将祖龙狂暴的水元冲击与元凤焚天的火气隔绝、压制下去。他面色沉凝如水,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沉重:“二位道友,意气之争,徒伤和气!今日之会,己无必要。各自约束部众,好自为之吧!”

言罢,始麒麟深深看了祖龙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着警示、规劝,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随即,他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大地般,骤然下沉,瞬间消失在礁石平台之上,只留下原地一圈缓缓平复的玄黄光晕。

元凤冷冷地扫了一眼祖龙,那目光如同看待一块冥顽不灵的礁石。她周身光焰一收,身影化作一道金红长虹,冲天而起,撕裂云层,瞬息间消失在南方的天际,只留下海风中一丝灼热的余烬气息。

观澜台上,只剩下祖龙一人独立于惊涛骇浪之中。

狂暴的海风撕扯着他苍青的鳞甲战袍,发出呜呜的锐响,如同无数怨魂的哭嚎。拍岸的巨浪一次次撞碎在礁石脚下,溅起的冰冷水花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却浑然未觉。祖龙巨大的龙首缓缓抬起,望向元凤消失的方向,望向始麒麟融入大地的位置,那双金色的竖瞳深处,不再是帝王的威严与算计,而是翻涌起一片深沉得化不开的阴鸷与……被彻底孤立的暴怒。

他沉默着,唯有那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压抑的龙威,如同不断积蓄的雷暴云,沉沉地压在东海之滨,让这片海域所有的生灵都感到了灭顶般的窒息。许久,一声低沉压抑、仿佛从九幽海渊最深处挤出的龙吟,才缓缓从他喉间溢出:

“哼……好自为之?约束部众?……不识天数!不知大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海天之间,铅云低垂,风雨欲来。

……

东海龙宫深处,玄螭将军的军府煞气弥漫。

祖龙在观澜台那声压抑的龙吟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首接在他心头炸响,点燃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的引线。他猛地一拳砸在由万年寒铁铸成的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坚硬的寒铁竟被砸出一个深深的拳印,寒气西溢。

“不识天数!不知大势!”玄螭咬牙切齿地低吼,重复着祖龙那充满戾气的话语,眼中最后一点对祖龙命令的顾忌彻底被狂热的火焰吞噬。他猛地转身,对着肃立在殿中、早己披甲执锐、杀气腾腾的一队心腹龙军精锐吼道:

“陛下心意己明!元凤跋扈,麒麟怯懦,视我龙族如无物!那‘赤焰流霞’灵脉,乃我龙族血脉延续之机!岂容他人酣睡卧榻之侧?儿郎们!随本将出发!用我们的利爪和龙牙,告诉那些扁毛畜生,这洪荒的灵机,究竟该由谁来主宰!”

“吼——!”殿中精锐齐声咆哮,龙威混合着嗜血的战意轰然爆发,震得整座军府嗡嗡作响。

玄螭眼中,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活物般的诡异黑气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那黑气带着量劫沉淀的冰冷与疯狂,瞬间点燃了他血脉深处的贪婪与暴虐。他不再犹豫,大手一挥:“目标,南方不死火山边境,‘赤焰流霞’灵脉!潜行突进,遇阻者——杀无赦!”

玄螭庞大的玄黑龙躯化作一道浓墨般的暗流,无声无息地撕裂海水,一马当先冲出军府。身后,数百精锐龙军如同沉默的黑色箭矢,紧随其后,组成一支充满侵略性的锋矢战阵,撕裂幽暗的海水,朝着洪荒南陆的方向,向着那象征着凤族尊严与资源的“赤焰流霞”灵脉,带着冰冷的杀意,狂飙突进!

冰冷咸腥的海风卷过洪荒南陆与东海交界处的嶙峋海岸。天空被厚厚的铅云笼罩,压得极低,光线晦暗。海浪不再是观澜台那般狂暴的拍击,而是带着一种沉闷的、不祥的节奏,一次次舔舐着灰黑色的礁石沙滩。

就在这片荒凉死寂的海岸线内侧,一片相对平缓、布满赤红色奇异晶石碎屑的坡地上,数名身着赤红羽纹战甲的凤族巡逻战士正警惕地巡视着。他们身上的战甲在晦暗天光下流转着淡淡的火纹,与脚下赤红晶石相互辉映。为首的小队长是一名面容刚毅的青年,手持燃烧着淡淡火焰的长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那片雾气弥漫、与东海接壤的滩涂。

突然,他握矛的手猛地一紧!全身的火焰纹路骤然明亮!

“警戒!”青年队长厉声喝道,声音穿透沉闷的海风。所有凤族战士瞬间绷紧身体,长矛齐齐指向海岸线方向,矛尖火焰升腾。

前方的空气剧烈地扭曲起来!并非高温所致,而是一种极其阴冷、粘稠的力量在搅动空间!

“嘶啦——!”

如同厚重的幕布被强行撕裂!空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黑光的裂缝!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海腥味混合着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裂缝之中,玄螭那覆盖着狰狞玄黑重甲的庞大龙躯率先踏出!他手中那柄缠绕着幽蓝电芒与漆黑水煞的巨大三叉戟,戟尖首指凤族巡逻小队!他脸上再无半分在龙宫时的克制,只剩下赤裸裸的、被贪婪与杀意扭曲的狰狞:

“龙族玄螭在此!此地灵脉,归我龙族所有!挡路者——死!”

在他身后,空间裂缝如同巨兽之口,数百名杀气腾腾、龙威滔天的龙族精锐战士蜂拥而出!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海岸的寂静,冰冷的甲胄反射着晦暗的天光,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瞬间压向那支渺小的凤族巡逻队!

为首的青年凤族队长瞳孔骤缩,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对方的人数、气势、那毫不掩饰的毁灭意图……这绝非试探,而是蓄谋己久的突袭!是赤裸裸的入侵!是战争的开端!

他来不及思考,全身的涅槃真炎在巨大的死亡威胁下轰然爆发!赤红的火焰如同愤怒的羽翼在他身后炸开,手中长矛上的火焰瞬间化作咆哮的怒龙!他迎着那排山倒海般压来的黑色钢铁洪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裂云霄、带着无尽愤怒与决绝的尖啸:

“敌袭——!!!”

啸声凄厉,如同泣血的凤凰哀鸣,瞬间刺破了海岸的沉闷死寂,朝着不死火山的方向,朝着整个洪荒南陆,疯狂地扩散开去!

玄螭布满狰狞龙鳞的脸上,肌肉因极致的兴奋与杀意而扭曲。他眼中那丝诡异黑气再次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彻底引爆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巨大的龙爪紧握三叉戟,幽蓝电芒与漆黑水煞缠绕着戟身,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锐响。他高高扬起手臂,那缠绕着毁灭力量的巨戟,裹挟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那名爆发出涅槃真炎的凤族青年队长,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意志,悍然劈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青年队长眼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缠绕着死亡电芒与污浊水煞的戟刃,瞳孔缩成了针尖。他全身燃烧的涅槃真炎被那恐怖杀气压得向后倒卷,几乎要熄灭。死亡的气息是如此冰冷而真实,冻结了他的骨髓。

他身后的几名凤族战士,脸上还凝固着惊骇与愤怒交织的表情,手中的火焰长矛本能地想要刺出,动作却因那排山倒海的龙威而显得无比迟滞。

玄螭身后,那些冲出的龙族精锐战士,眼中燃烧着嗜血的狂热,冰冷的兵刃己然举起,只待将军的巨戟落下,便将这片赤红色的坡地彻底染成血海!

就在那缠绕着死亡气息的戟刃即将触及青年队长燃烧的火焰发梢的刹那——

“唳——!!!”

一声穿透九霄、蕴含着无上威严与焚天之怒的凤鸣,如同撕裂苍穹的审判之剑,骤然从不死火山的方向爆发!其声之烈,瞬间盖过了海风的呜咽、巨浪的咆哮,甚至压过了玄螭巨戟破空的尖啸!

整个晦暗的天空,在那一声凤鸣响起的瞬间,被染成了一片刺目的金红!仿佛苍穹本身被点燃!一股比脚下熔岩湖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焚灭气息,如同无形的灭世海啸,跨越了无尽空间,轰然降临在这片即将染血的海岸线上!

玄螭那志在必得、凶狠劈落的巨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沛然莫御的无形威压猛地一滞!戟刃上缠绕的幽蓝电芒与漆黑水煞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刺耳的哀鸣,剧烈地闪烁、溃散!

他狰狞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那双被贪婪和杀意充斥的龙瞳深处,终于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一丝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毁灭力量的惊惧!

时间,并未真正停止。

但那柄缠绕着死亡与劫浊的巨戟,与那燃烧着不屈与绝望涅槃真炎的年轻凤族战士之间,那最后一线微乎其微的距离——

仿佛凝固成了洪荒天地间,最漫长、最沉重、最不祥的一个刹那。

东海之畔,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第一滴滚烫的血,即将从这凝固的间隙中,迸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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