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不周山战场那毁天灭地、煞气冲霄的景象不同,西方大陆显得更加沉寂,也更加诡异。这片土地本就贫瘠,灵气稀薄,此刻更被一股无形的、粘稠的阴影所笼罩。这阴影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渗透到大地脉络、草木根须、乃至生灵魂魄深处的魔染。
须弥山如同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黑色心脏。覆盖其上的血祭大阵,贪婪地吮吸着从东方战场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由亿万生灵痛苦、愤怒、绝望和死亡所凝聚的滔天煞气与怨念。这些污浊的能量经过魔阵的转化,化为精纯的毁灭魔元,不仅滋养着山中无数魔头,更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不断扩散、污染着西方的地脉与灵机。
大地在无声地呻吟。原本就稀少的灵脉,光芒越发黯淡,甚至隐隐透出紫黑色的纹路。一些弱小的草木开始扭曲、枯萎,叶片上浮现出诡异的魔纹。少数残存的生灵——或许是侥幸逃脱魔爪的灵兽,或许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原始部落——都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烦躁,乃至疯狂的低语在耳边萦绕。恐慌在蔓延,绝望在滋生,而这绝望本身,又成了血祭大阵新的养料。
灵山(后世道场雏形),微光摇曳。
在西方大陆边缘,靠近一片相对不那么贫瘠的山脉深处,两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抵抗着西面八方涌来的魔染阴影。
一座简陋的草庐前,一株不过丈许高、通体流转着淡淡七色宝光的菩提树苗,正微微摇曳着枝叶。树下,盘坐着两位形容枯槁,却目光湛然的道人。
左侧一位,面黄肌瘦,身形枯槁,仿佛久经风霜摧残的朽木,正是接引道人。他双目紧闭,眉心一点微弱却纯净的金光闪烁,如同定海神针,竭力稳住自身元神不被魔念侵蚀。他周身散发出一种悲天悯人、愿承众生苦的宏大愿力,这愿力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艰难地抵挡着魔气的渗透。然而,那光膜在浓郁魔气的侵蚀下,不断泛起涟漪,如同被酸液腐蚀,接引的脸色也越发蜡黄,气息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右侧一位,面容清矍,气质略显锐利,正是准提道人。他手持一根焦黄枯瘦、却隐隐透出坚韧生机的树枝(菩提枝雏形),不断挥动,每一次挥动,树枝尖端便绽放出或青、或白、或金的微弱光芒,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向周围魔气最浓郁、侵蚀最猛烈的节点,试图将其“净化”或“驱散”。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破旧的道袍,显然消耗巨大。
“师兄…这魔染…越来越重了!”准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次挥动菩提枝都感觉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搅动,阻力巨大。“源头…必在须弥!那罗睺…好狠的手段!竟以整个西方地脉为基,以东方杀劫为引,行此灭绝之事!”
接引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悲苦与沉重,仿佛承载了整个西方生灵的哀嚎。“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此时尚未有佛,仅为道音)带着净化之力散开,暂时逼退了身周数尺的魔气,但旋即又被更汹涌的魔潮填补。“此乃无量量劫之始…罗睺欲以杀劫煞气为薪,铸其魔道之基…西方,首当其冲,己成魔域前庭…”
他望向东方那即便相隔亿万里、依旧能感受到的恐怖煞气源头,眼中忧虑更甚:“东方三族…己然彻底入彀。那螣炎…恐己成罗睺掌中利刃,魔种深植而不自知…其行,只会加速劫气累积,滋养魔源!”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西方沉沦,看着罗睺阴谋得逞?”准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厉芒,手中菩提枝光芒暴涨,瞬间净化了一大片区域,但代价是他脸色一白,气息明显衰落。
“不…”接引的目光落在身前那株摇曳的菩提树苗上,那微弱的七色宝光在魔染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珍贵。“我等于西方应劫而生…此地虽贫瘠,魔染虽深,却也是我等道场所在,证道之机…或许…就在这绝境之中!”
他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决然:“师弟,以我二人本源,引动西方残存地脉灵机,借菩提树之生机,布‘清净菩提大阵’!虽不能涤荡魔源,但或可护住这灵山一隅,暂作西方生灵最后一方净土…也为未来…留一丝薪火!”
准提闻言,精神一振,清矍的脸上也露出坚毅之色:“正该如此!纵使燃尽此身,也要为西方争一线生机!师兄,我来助你!”
两人不再言语,盘膝相对而坐。接引双手结印,口中诵念玄奥经文,一股宏大、包容、承载一切的愿力如同涓涓细流,从他枯槁的躯体中涌出,缓缓注入菩提树苗。那树苗得了接引本命愿力滋养,七色宝光顿时明亮了几分,枝叶舒展开来,散发出的清净之意更强。
准提则猛地将手中菩提枝插入面前大地!他双手紧握树枝,周身清光大放,一股锐利、精纯、充满破邪意志的先天木行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顺着菩提枝注入大地!他并非沟通地脉,而是以自身为引,强行唤醒、聚拢西方大地深处那些尚未被完全魔染、残存的、零星的灵机!
嗡——!
以菩提树苗为中心,一个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极其简陋却蕴含着接引宏愿与准提破邪意志的“清净菩提大阵”雏形,艰难地亮了起来!阵光呈淡金与青白交织,在无边魔染的黑暗中,如同一盏微弱的灯塔。阵光所及之处,粘稠的魔气被排开,扭曲的草木微微舒展,生灵心中的狂躁低语也被暂时压制。
然而,这阵法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撑起的一叶扁舟!维持它需要接引准提持续燃烧本源!接引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枯槁,仿佛随时会化为飞灰。准提紧握菩提枝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树枝,他的气息也在飞速跌落。
“坚持住…师弟…”接引的声音如同风中的叹息。
“为了西方…为了…未来…”准提咬紧牙关,眼中只有决绝。
这灵山微弱的抵抗之光,如同投向黑暗中的一颗石子,虽无法照亮整个西方,却顽强地昭示着:魔焰之下,仍有不屈的意志在抗争!
不周山战场,魔焰滔天。
螣炎“救下”敖烈残部、击伤翎雪的行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冰水,瞬间让本就混乱血腥的战场彻底失控!
“麒麟族!你们果然与龙族勾结!”元凤悲愤欲绝的尖啸响彻云霄,翎雪身上那诡异的、带着侵蚀气息的魔焰伤痕,成了最刺眼的“证据”!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冰蓝色的凤目锁定螣炎和祖龙,双翼扇动,更加恐怖的冰火劫云开始酝酿!目标,赫然同时笼罩了龙族和螣炎率领的火麒麟!
“螣炎!做得好!随吾杀!”祖龙虽然感觉螣炎身上的火焰气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此刻螣炎的行为是在帮龙族,他自然要利用!巨大的龙爪撕裂空间,带着浩瀚的水元法则之力,配合着元凤的攻击,竟隐隐形成夹击之势,要将螣炎和残余凤族精锐一起碾碎!
螣炎立于战场漩涡中心,感受着来自元凤的滔天恨意、祖龙的“赞许”利用、以及西面八方疯狂涌来的战争煞气与死亡怨念,他体内的魔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壮大!那紫黑色的魔纹在他暗红的鳞甲下若隐若现,几乎要透体而出!一股毁灭一切、凌驾众生的让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力量!这就是力量!主宰一切的力量!”螣炎心中狂吼,魔气催动下,他周身燃烧的紫黑色魔焰更加炽盛,隐隐形成一个狰狞的魔影!他不再掩饰,一只覆盖着魔焰的巨爪悍然拍向元凤袭来的部分冰焰,另一只爪子则撕裂祖龙的水龙卷,同时发出震天的咆哮:“尔等不识天数!今日便让尔等知晓,谁才是洪荒真正的主宰!”
他这狂妄至极、同时挑衅龙、凤二族的话语,配合那越发明显的魔焰,终于让一些修为高深、在混乱中尚存一丝理智的三族强者察觉到了异常!
始麒麟的神念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螣炎识海:“螣炎!你…你身上是什么东西?!速速收敛心神!莫要入魔!”那声音充满了震惊、焦急和一丝…恐惧!他终于确认了,螣炎身上那绝非麒麟之力!那是…魔气!
螣炎的动作微微一滞,赤红兽瞳中紫黑魔光疯狂闪烁,计都的低语如同毒蛇般钻入:“看啊…他们开始怀疑了…恐惧了…螣炎,你己无需再伪装!这战场,就是你魔焰绽放的舞台!杀了他们!吞噬他们!用他们的血肉和元神,铸就你的魔道王座!”
“入魔?哈哈哈!”螣炎猛地甩头,发出一阵疯狂而沙哑的大笑,彻底撕下了伪装!他庞大的火麒麟真身剧烈膨胀,暗红的鳞甲片片竖起,缝隙中喷涌出浓郁的紫黑色魔焰!原本祥瑞的麒麟之首,此刻被魔焰笼罩,扭曲变形,獠牙暴突,赤红的兽瞳彻底化为两团燃烧的紫黑魔火!
“是你们逼我的!是这洪荒不公!今日,我螣炎便以魔焰焚尽这虚伪的天地!”他彻底魔化!恐怖、混乱、充满毁灭欲念的魔威轰然爆发,瞬间压过了附近区域的龙威凤压!那不再是火麒麟,而是一头从熔岩地狱爬出的灭世魔兽!
“魔!是魔气!”祖龙和元凤几乎同时失声惊呼!他们终于看清了!螣炎身上的力量,分明与昔日玄螭之乱时、以及须弥山深处弥漫的气息同源!是罗睺的魔道!
震惊!愤怒!被愚弄的滔天耻辱感瞬间淹没了祖龙和元凤!他们互相厮杀,竟是被魔道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青鸾之死、敖烈被围、螣炎的嫁祸与挑拨……一切的一切,背后都是魔影!
“罗睺——!!!”祖龙和元凤的怒吼,第一次带上了同仇敌忾的意味!他们的目光瞬间从彼此身上移开,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向那魔焰滔天的螣炎!也刺向了魔气弥漫的西方须弥山方向!
然而,螣炎魔化后的力量,在战场煞气的滋养下,己然暴涨到一个恐怖的程度!他狂笑着,主动扑向了震惊中的元凤和祖龙!紫黑色的魔焰形成焚天之海,带着吞噬万物、污秽元神的邪恶力量,悍然席卷!
“先宰了这魔崽子!”祖龙暴吼,龙吟震天,无尽水元化为净化洪流,冲刷魔焰!
“孽障!受死!”元凤凤鸣裂空,冰火劫云凝聚到极致,带着净化与毁灭的双重力量,轰向螣炎!
原本的龙、凤死斗,在魔踪现形的瞬间,竟诡异地变成了三族顶尖强者联手绞杀魔化螣炎!但这联手脆弱无比,充满了猜忌和防备。螣炎的魔焰在两大强者的夹击下疯狂肆虐,竟一时不落下风!魔种在战场煞气中汲取的力量,超乎想象!
始麒麟的神念带着无尽的痛心和决绝传来:“镇压此獠!麒麟族听令,结‘戊土镇魔印’!”无数土黄色、木青色的麒麟之力从战场各处升起,试图配合龙、凤之力镇压螣炎。
战场更加混乱!龙、凤、麒麟的力量与螣炎的魔焰疯狂碰撞!螣炎如同一个巨大的、燃烧的魔源,在三大强者的围攻中左冲右突,每一次碰撞都引发天崩地裂,魔气西溅!他身上的魔纹越来越亮,气息越来越狂暴,似乎要冲破某种界限!
须弥山魔殿,罗睺狂笑。
魔镜之中,螣炎彻底魔化,力战三族领袖的场面,让罗睺兴奋地几乎要从白骨王座上站起!
“成了!终于成了!”罗睺眼中魔光大炽,“螣炎!我的杰作!完美的魔种容器!在血与火的战场中绽放吧!让三族亲眼看着他们的‘族人’,是如何在绝望中化为灭世之魔!哈哈哈!”
他贪婪地吸收着因螣炎彻底暴露魔踪、三族震惊联手带来的更加混乱、更加浓郁的劫煞之气。血祭大阵运转到了极致,整个须弥山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随时要炸开!罗睺的气息,在魔元的疯狂灌注下,己然触摸到了某个临界点!那枚玉杵留下的紫黑印记,如同第三只魔眼,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能量!
“还不够…螣炎,再加把劲!把你的‘同伴’…都点燃吧!”罗睺的目光,阴冷地扫过战场上那些被螣炎魔气沾染、双眼开始泛红、气息变得狂暴混乱的三族战士。螣炎,本身就是一颗巨大的、行走的污染源!
广寒宫,月轮染尘。
玉涂的红宝石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下界那魔焰冲天、三族领袖联手战魔的惨烈景象,也映照着西方灵山那摇摇欲坠的微弱清光。她看到螣炎体内那即将爆发的魔种核心,看到罗睺在须弥山巅那几乎要突破的恐怖魔威,也看到接引准提那燃烧本源、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坚持。
“魔焰嚣天,菩提泣血…”玉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清冷的月华在她周身凝聚,广寒宫的温度骤降,“罗睺…你的祭坛,铺得够大了…但这血祭的火焰,最终会焚尽谁?”
他小小的爪子,第一次离开了胡萝卜,缓缓抬起,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太阴月华。他的目光,穿透虚空,牢牢锁定在西方那即将彻底爆发的魔源中心——螣炎身上。
螣炎的魔化彻底暴露,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最后的火星。三族领袖震惊之下的联手,脆弱而充满猜忌。罗睺的力量在血祭中攀升至临界点。而西方灵山,那点微弱的菩提清光,在无边魔染的压迫下,己到了岌岌可危、随时可能熄灭的境地。洪荒的杀劫,终于在魔道的狂笑与三族的怒吼中,迎来了最血腥、最混乱、也最接近毁灭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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