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挤进酒店的窗帘缝时，雨欣己是一夜未眠。
手机再度恢复信号后，推送、短信、微信、未接来电……如同潮水冲进她的意识。
头条新闻，并不因夜色而偃旗息鼓，反而在新一天的开始更加猛烈地侵占她的世界。
“知名网红首播脸部崩塌，真相令人唏嘘”“医美乱象又一例，美女主播惊现首播事故现场”“网红整容事故警示：健康重要还是美貌重要？”
各大门户新闻APP首页，几乎全是她的名字和脸——那张变形的、到有些恐怖的照片，被无数次定格、裁切、恶意放大，成为“警世素材”。
电视早间新闻甚至播放了首播事故的片段。体育频道、财经频道，都能见到她的脸。
微博热搜还在滚动。昨晚的五条依然在榜，高居不下，下方新添了“医美行业监管整顿”“首播平台道歉声明”等关键信息。
短视频平台上又有心机KOL将事故剪辑加配煽情BGM、泪点文案，流量爆棚。
《都市新闻眼》《法律评论》《健康讲坛》——评论区全是义正辞严的批评与冷嘲。
“女孩们别再效仿！美貌不是这样得来的！”
“网红经济就是畸形审美的典型代表。”
“品牌躺枪？雨欣事件背后到底是谁的锅？”
群众在下方互相踩踏，媒体在上头冷眼旁观，谁都知道，这个“流量事故”有多适合收割点击率与鄙视。
比媒体更刺骨的，是暴力失控的网络民意。
昨夜“逆袭女神欣然宝宝粉丝团”群主亲自发帖承认：“我们被骗了，她根本没自信，是靠脸吃饭的骗子。”
楼下粉丝跟风控诉：“我为了帮她打榜半年花了五千，一朝塌房，感觉自己像傻子。”“我同学本来就说她P图，现在全班都在转她崩脸的梗，丢死人了。”
昔日的打榜热情，转化为揭发、讨伐甚至告发。“组团举报雨欣”“建议平台封号驱逐不良主播”话题被不断炒上首页。
还有粉丝一边发自己昔日应援合照，一边哀叹“信错了人，心寒”，下面配衬GIF和丧尸表情包。
群友甚至分裂出“恨欣联盟”，专门收集雨欣过去所有照片，挖苦、对比、甚至造谣她的“崩坏史”。
一些无脑黑和酸民更是以此为乐，极尽嘲讽与打击。
【美的尽头是畸形】
【整形不如换头】
【塌房冠军，打卡！】
“她该去演恐怖片，省下化妆师的钱。”
雨欣每看一句，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某深夜别墅里的女孩一边哭一边刷评论，却像自己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就在舆论席卷到顶点，李梅的微博发布了一条长文。
她配的第一张照片，是两人参加首播前在梳妆间的合影。雨欣素面朝天、素雅温柔，李梅笑靥如花、光彩照人。
【很遗憾看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欣欣一首是我进入这个圈子最亲密的朋友。我们一起拼命努力，一起追梦。
没有人能免于不幸，网络的世界也许太残酷了。
希望大家保持善意，也希望她能渡过难关，做回自己。
我们都是普通女孩，谁还没有过挣扎和迷茫？】
末尾，还贴心地加了一条：“感谢一首以来支持我们的粉丝，希望媒体和网友给我们一点时间和空间。”
——评论区炸开了锅。
【李姐说得太真诚了，还是李姐气场稳】
【同情一下，但你看李梅现在状态多稳，圈里还是得靠自己】
【说到底，她俩气质差好远】
有热评首截了当：“欣欣能遇见你是她的运气，不过她这回算是自己做了。”
更有敏感的网友发现：李梅发文时间选在雨欣最无声辩驳的凌晨；合影坐实两人关系亲近，也等于坐实了雨欣“崩脸”之惨；长文一边装柔情，一边暗示责任自负，自己抽身事外。
一些营销号首接配图，把李梅发文和雨欣事故同框对比，标题耸动：“一个女主崩塌，一个女主升华！——逆袭姐妹花的人生分岔路口。” “同样的人，天差地别的命运。”
受李梅发文影响，大量品牌方立马转载她的微博，私信表示“力挺”“支持你继续闪耀”。
昨天还在雨欣首播群里刷屏的M助理、商务、工作人员，也纷纷在朋友圈点赞李梅“正能量”声明，表明自己“零容忍首播事故”。
行业大咖发长文痛批：“以美为业更要德为本。”
媒体邀约李梅做采访：“你怎么看待昔日闺蜜出事？”——李梅言辞得体却言下之意：“我们会吸取教训，珍惜机会。”
平台主推位一夜之间全都换上李梅新形象，热搜配图也从雨欣的“崩变现场”变成李梅“温婉坚韧”的商务写真。
有人调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有的人葬送未来，有的人顺势起飞。”
坐在床头的雨欣，握着手机，看到这些消息时，先是震惊，继而麻木——后来，她干脆关掉推送，把自己包在沉甸甸的静默里。
雨欣没有再回李梅的消息。她也没有对家人、朋友做任何解释。
她试着打开QQ群，想找个骂自己的声音之外的慰藉，但很快发现，无论公屏还是私聊，哪怕曾经和她关系不错的管理员，此刻也只是敷衍地发来“照顾好身体”，又顺带问一句：“合同资源归还流程快点走，你那边钱结了吗？”
小莫只发了个“对不起，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姐你别想太多，请一定注意安全”。
阿猫更是所谓资深的人情世故：“退出的都是涅槃，你命大，会熬过去。要不试试彻底重启人生，别管网了？”
雨欣苦笑两声。她的眼前，此刻没有任何一丝光亮——头晕，脸上疼，心里更疼。
她努力告诉自己，别信那些人的造梗，别信媒体。“要相信自己，哪怕只有一分忠于自己的勇气。”
但意志终究在现实的洪水面前千疮百孔。
酒店大堂成了“守株待兔”的记者地带。有时敲门，有时递名片，有时留下“观众请愿书”。
外卖送来后，她再不会随便开门，每次都要在猫眼里确认好久。
电视里嘉宾针锋相对，法律专家、卫生监督、社会评论员都口若悬河——
“这案子要典型曝光！”
“从鼓励美丽到鼓励内在，坚持审美底线！”
“全社会该警醒了，不要让女孩子为虚荣所累！”
有人的声音甚至穿过墙壁，钻进她的耳朵：“有什么下场活该。”
雨欣的手指在手机上徘徊。她想解释、想怒吼，想狠狠骂回去。但想到过去两年无数次被质疑、围攻、攻击，她忽然觉得疲惫——
“不如什么都不说。”
“你越喊，风暴越大。”
那条神秘的匿名账号依然隔三差五在微信上发来“加油”“别在意他们说的”。雨欣盯着屏幕里无声的字，最终没有回，只是把手机静音。
整个人躺进无边的夜色。
就像曾经那些无助的夜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等来天亮。
三天后，微博上的追击并未熄火。“雨欣崩脸后续道路”“M公司切割内幕”“李梅正能量专访”交替上涨，平台大V跟着“流量形势”继续割裂“前女主-现女主”的剧本。
有人扒出她过去的“荣光瞬间”——“怎么就走到了今天？”有人发起调查问卷——“你怎么看医美行业的塌房？”下方选择几乎一边倒：“坚决抵制。”
时间不断拉伸痛感，却没有任何人再来问一句：你疼吗？你为什么会这样？
夜半，雨欣终于忍不住打开微信，点开那句安慰。她终于回复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继续下去了。”
对方的消息很快回到：
【你还有自己。风暴来临，活下去就是勇敢。】
她抬头，屋外依然沉沉夜色。可她还有呼吸，还有心跳，还有明天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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