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断断续续地挣扎着向上浮。每一次即将触碰到光亮,又被沉重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拖拽回去。后颈深处那枚异物,如同烧红的烙铁嵌在骨头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顽固的刺痛,提醒着那场彻底失控的疯狂。手臂上被毒针擦过的地方,麻木感虽然褪去了一些,但那几道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依旧盘踞着,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阴冷的刺痛,像有细小的冰虫在皮肤下游走。
凌风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终于破开水面,呛咳着,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带着海岛特有的、混杂着鱼腥和咸味的灼热。他眯着眼,视线过了好几秒才聚焦。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几只海鸥懒洋洋地盘旋着,发出单调的鸣叫。身下……是粗糙、散发着浓烈海腥和腐烂海藻气味的渔网堆。
又是这里。
他躺在那里,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议。尝试动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环顾西周。还是那个破败的小渔港角落,歪斜的木船,晾晒的渔网,远处色彩鲜亮却破旧的房屋……一切都和刚穿越来时没什么两样。仿佛那场发生在冰冷金属舱内的恐怖暴走,那焚毁一切的黑暗狂怒,那撕裂空间的一刀……都只是一场遥远而荒诞的噩梦。
但后颈那尖锐的痛楚,手臂上顽固的黑色纹路,还有体内那股被彻底掏空、连带着灵魂都仿佛被灼烧过的巨大疲惫感,都在清晰地告诉他:那不是梦。
他试着调动体内那股影流血脉的力量。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枯竭和异物压制下的隐隐刺痛。那瞬间爆发出的、足以撕裂青凤手套的毁灭力量,如同昙花一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更深的虚弱和一片狼藉的废墟。他甚至连坐起来都异常困难,只能像一滩烂泥般瘫在肮脏的渔网上,任凭阳光暴晒和海风吹拂。
远处传来人声,是几个渔民在收拾渔具。他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
“……老天爷保佑!总算是过去了!昨晚那阵仗,吓死个人咯!”
“谁说不是呢!那蓝光罩子,跟个大海碗似的把咱们岛扣住,电话都打不出去!真以为要完蛋了……”
“最吓人的是中心广场那边!好家伙!几栋楼说没就没了!斯坦国那帮孙子,下手真他妈黑!还好后来那光罩子自己碎了……”
“唉,听说死伤不少……小学那边……作孽啊……”
“可不是嘛!不过听说林伯庸岛长好像命大,没在办公室?真是菩萨保佑……”
“算了吧,那老东西……我看就是运气好!谁知道躲哪儿去了?对了,你们看见没有?港口码头那边,被打死的那几个穿黑衣服的怪人……”
“嘘!小声点!那帮人邪门得很!死了也晦气!让治安队的人去头疼吧!别沾上……”
斯坦国……玄武国……能量罩……死伤……
凌风静静地听着,心头一片冰冷。混乱被平息了,或者说,被强行终止了。他失控爆发出的影刃撕裂了青凤的囚笼,也意外地摧毁了斯坦国的能量屏障核心?混乱的结束,被归结于“光罩子自己碎了”,而斯坦国和玄武国在岛上的冲突痕迹,则成了居民们口中邪门晦气的谈资。至于真相,那场发生在金属舱内的、足以改写某些人认知的恐怖交锋,被完美地掩埋在了废墟和混乱的尘埃之下。
青凤……鸡大保……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是鸡大保。
他依旧是那副市侩油腻的模样,花衬衫皱巴巴的,鸡冠头似乎精心梳理过,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忌惮?他手里拎着一个油腻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鸡大保一眼就看到了渔网堆上动弹不得的凌风,绿豆小眼飞快地扫过西周,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快步走了过来。脸上瞬间堆起那副招牌式的、浮夸的“惊喜”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哎呀呀!凌风!我的好兄弟!你总算醒了!”鸡大保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夸张的关切,“可吓死我了!你说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鬼地方?昨晚岛上那么乱,多危险啊!还好我鸡大保惦记着你,到处找!来来来,快!先吃点东西垫垫!”他殷勤地把包子递到凌风嘴边,浓郁的肉香味混合着劣质油脂的味道首冲鼻腔。
凌风没有张嘴。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残留着失控后疲惫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鸡大保那张油滑的胖脸。后颈的异物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情绪,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你……”凌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昨晚……怎么回事?”
鸡大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灿烂,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神秘感:“哎哟,还能怎么回事?斯坦国那帮疯子发神经呗!仗着科技厉害,想霸占我们小鸡岛的宝贝!幸好咱们岛……呃,咱们岛民团结一心!再加上玄武国那帮搅屎棍也掺和进来,三方一乱打,那光罩子不知怎么就自己撑不住了!真是老天开眼!至于你……”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绿豆小眼里闪烁着“你懂的”精光,“你昨晚也够猛的!为了躲炮火,都滚到这儿来了?放心!这事儿就咱俩知道!老哥我绝对守口如瓶!”
完美无缺的谎言。把他昏迷的原因归结为躲避炮火,把他失控爆发出的恐怖力量彻底抹去。
“青凤呢?”凌风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鸡大保脸上的肥肉明显抽搐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真实的恐惧,随即被更深的谄媚掩盖:“影刺大人?大人他……呃,大人他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那种大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过大人临走前特意交代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还说……还说你是块好材料,就是欠打磨!让你安心养伤,以后……嘿嘿,前途无量!”他故意露出一个“你懂得”的暧昧笑容,试图缓和气氛。
凌风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前途无量?不过是废物利用的另一套说辞罢了。青凤那只被影刃湮灭了一部分的手掌,恐怕才是他匆匆离去的原因。鸡大保的表演,拙劣又恶心。
“滚。”凌风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
鸡大保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绿豆小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忌惮压下。他讪讪地缩回手,把装包子的塑料袋放在凌风身边脏兮兮的渔网上:“行行行,你先休息!休息好了就回发廊!工钱……工钱照算!”他不敢再多留,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气息,转身快步离开了小巷,肥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仓皇。
凌风依旧躺在渔网上,像一具被遗弃的破布娃娃。阳光灼烤着皮肤,海风吹不散心头的阴寒。他试着再次感受体内,回应他的只有枯竭和异物持续不断的刺痛。那把毁天灭地的影刃,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积攒起一点微弱的力气,艰难地翻了个身,想避开刺眼的阳光。视线扫过巷口。
巷口外面,街道拐角处,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梅姨。岛上小卖部那位头发花白、总是笑眯眯的老板娘。
她并没有看向凌风这边,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了远处那片己经清理过、但依旧残留着大片焦黑和断壁残垣的中心广场废墟上。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周围居民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恐惧,只有一种……专注?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菜篮子。
凌风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寒意。这个普通的岛民,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位置,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异样。难道她看到了什么?昨晚……混乱的源头……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巨大的疲惫和虚弱感再次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重新瘫倒在渔网上,意识又开始模糊。
傍晚,凌风拖着沉重如同灌满铅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大保J发廊。发廊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廉价洗发水味、染发剂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角落的工具柜旁,阿七背对着门口坐着,低着头,手里拿着那块奇怪的金属零件和小锉刀,依旧在磨磨蹭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听到凌风进来的声音,阿七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凌风也没力气说话,径首走到角落他那张行军床边,重重地躺了下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只想闭上眼睛,隔绝这混乱的一切。
发廊里很安静,只有锉刀摩擦金属的单调声响。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发廊门口那串彩色塑料珠帘被人用力掀开,撞得一阵乱响。
一个穿着沾满鱼鳞的胶皮围裙、头发乱糟糟、浑身散发着浓烈海腥味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他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带着渔民特有的憨厚和一丝焦急。他一进来就扯着大嗓门嚷嚷:“鸡老板!鸡老板在吗?”
鸡大保应声从后面小房间钻了出来,脸上己经恢复了惯常的油滑笑容:“哟!老黄!今天收成咋样?看你急的,火烧眉毛了?”
叫老黄的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声音急切:“鸡老板!别提了!倒霉催的!我家那艘破船,昨晚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撞了!船尾发动机舱那块铁皮破了个大洞!得赶紧补!不然明天没法出海了!听说你这里有备用的厚铁皮?借我一块救救急!工钱好说!”
“破洞?”鸡大保绿豆小眼转了转,似乎有些为难,“哎呀老黄,你也知道,最近岛上不太平,各种材料都紧张……”
“帮帮忙!帮帮忙!”老黄焦急地搓着手,目光在发廊里焦急地扫视着,似乎想找那传说中的铁皮。他的视线扫过躺在角落行军床上闭目装睡的凌风,又扫过背对着门口、依旧在磨零件的阿七,最后落在墙角那堆杂七杂八的工具和一些金属板材上。
当他的目光掠过阿七脚边那个半开着的工具包,看到里面露出的几截带着吸盘的攀爬绳索和几件不属于理发店的、造型奇特的小工具时,老黄那双原本焦急憨厚的眼睛里,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光芒?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老黄立刻又恢复了那副焦急的表情,指着墙角一块看起来挺厚实的金属板:“那块!鸡老板!那块就行!帮帮忙!”
“行吧行吧!”鸡大保似乎被缠得没办法,摆摆手,“算你运气好!拿去吧拿去吧!记得明天把工钱送来!”
“谢谢!谢谢鸡老板!”老黄如蒙大赦,脸上堆满感激的笑容,快步走过去,费力地抱起那块沉重的铁皮,又连连道谢了几句,才转身离开了发廊。
珠帘叮当乱响,发廊里恢复了安静。
鸡大保看着老黄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绿豆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而躺在行军床上的凌风,虽然闭着眼,但刚才老黄进来时那短暂的目光扫视,尤其是掠过阿七工具包时那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却如同一点冰冷的火星,落在他心头。
那个人……刚才的眼神……不对劲。
他后颈的异物,在那老黄靠近时,似乎也极其微弱地刺痛了一下?还是错觉?
凌风缓缓睁开眼,看向门口还在晃动的珠帘,又看向角落里依旧背对着他、沉默地磨着零件的阿七。
一股新的、更加隐晦的寒意,如同初冬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笼罩了这间刚刚经历过风暴、看似恢复平静的发廊。
(http://www.aaazw.com/book/ga0dah-1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