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脸上那抹职业化的微笑，在王明杰眼中瞬间扭曲成最恶毒的嘲讽。那支银色药膏管身上微小的荆棘银蛇图腾，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瞳孔。空气凝固了，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刮擦喉管的痛楚。
“滚出去。”王明杰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滚过地底的闷雷，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护士端着治疗盘的手猛地一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骇得后退半步，茫然无措地看向病床上的苏文：“苏小姐，这……这是陆先生特意……”
“我说——滚！”王明杰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阴影瞬间将护士笼罩。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对方穿透。治疗盘上的银色药膏，此刻在他眼中不啻于一管即将注入苏文喉咙的致命毒药。
护士吓得脸色煞白，治疗盘脱手掉落！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道清瘦却异常迅捷的身影从病房门口闪入，如同鬼魅般精准地伸手，稳稳托住了下坠的治疗盘。盘中的器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唯有那支银色药膏，因惯性微微滚动了一下，管身上那枚阴冷的荆棘银蛇图腾，在顶灯下无所遁形。
沈聿白来了。
他一身挺括的白大褂，神情是惯有的冷峻，但镜片后的目光却在触及药膏图腾的刹那，骤然收缩，锐利得如同手术刀出鞘。他稳稳托着盘子，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在王明杰的手即将狂暴地扫向那支药膏的前一秒，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意味。他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指，此刻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和精准的控制力。
“王明杰！”沈聿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混乱的冷冽，“看清楚地方！这里是病房！”
王明杰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如同濒临绝境的野兽，死死盯住沈聿白。手腕上传来的钳制力量如同铁箍，激起了他骨子里更深的暴戾。“放手！”他低吼，肌肉贲张，试图挣脱。怒火和恐惧如同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烧灼着他的理智。陆延卿！那个杂种！竟敢把爪子伸到苏文的病床前！伸向她刚刚手术、脆弱不堪的喉咙！那本藏着邪恶图谱的书还不够，竟连药膏都敢动手脚！
“看清楚你手里是什么！”沈聿白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治疗盘往前一递，强迫王明杰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支小小的银色管子上，声音压得更低，字字砸进王明杰混乱的神经里，“你撕了它，砸了它，除了让现场一片狼藉，让她更害怕，有什么用？证据呢？你想让陆延卿看你的笑话？看你怎么在他的伎俩面前失控发疯？！”
“他找死！”王明杰从齿缝里迸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腥味，手腕上的青筋暴起，与沈聿白的力量无声而激烈地对抗着。空气紧绷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对，他是找死。”沈聿白的声音陡然降了几度，冰寒彻骨，带着一种外科医生面对病灶般的精准冷酷，“但他在逼你先疯！逼你在苏文面前失控！你现在的样子，正是他最想看到的！”他的目光扫过王明杰猩红的眼，扫过他因暴怒而微微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他另一只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的手上——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羊皮纸还死死攥在里面。
王明杰的呼吸猛地一滞。沈聿白的话，像一盆带着冰渣的冷水，兜头浇下。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病床。
苏文的脸白得像身下的床单。她整个人蜷缩着，那双总是蕴着星光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正死死盯着他，如同受惊的幼鹿。她的嘴唇微微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气音。她脖子上的纱布，因为刚才剧烈的情绪起伏和惊吓，边缘隐隐透出一点刺目的猩红——那是伤口在渗血！
那抹猩红，比沈聿白任何冰冷的话语都更有力，瞬间刺穿了王明杰被怒火烧灼的神经。他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那股狂暴的戾气骤然溃散。扣在他手腕上的沈聿白，立刻敏锐地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消退。
沈聿白果断松开了钳制，但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警惕的姿态，隔在王明杰和惊魂未定的护士之间。他转向护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东西放下，你可以出去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再给苏小姐使用任何非我院药剂。”
护士如蒙大赦，慌乱地将治疗盘放在床头柜上，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病房。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病房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羊皮纸古老的膻味，还有那管银色药膏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奇特冷香，构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氛围。
王明杰颓然退后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低下头，摊开紧握的手掌，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羊皮纸皱巴巴地躺在掌心，那荆棘银蛇的图腾在褶皱间若隐若现，如同嘲讽的鬼眼。他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聿白不再看他。他迅速走到苏文床边，动作轻柔而专业地检查她脖颈上的纱布，看到那洇开的血痕时，眉头紧紧蹙起。“情绪不能激动，伤口裂开很麻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凝重。他小心地取过新的敷料，手法娴熟地为她更换，动作尽可能轻柔，却依旧让苏文疼得浑身一颤，咬紧了苍白的下唇。
王明杰猛地睁开眼，看着沈聿白专注而熟练地为苏文处理伤口，看着苏文强忍疼痛的模样，一股更深的、混合着心疼和暴怒的火焰再次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他死死盯着床头柜上那支银色药膏，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焚毁。
“那是什么？”王明杰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钉在药膏上。
沈聿白处理好纱布，首起身，拿起那支药膏，凑近眼前仔细审视。他的指尖在管身上那个荆棘银蛇图腾上了一下，眼神锐利如鹰。接着，他拧开盖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淡雅、甚至带着点奇花异草芬芳的气息飘散出来，但在这芬芳之下，沈聿白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类似苦杏仁般的特殊气味。
沈聿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他迅速盖上盖子，将那支药膏紧紧攥在手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新型声带修复凝胶？”沈聿白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目光转向王明杰，“标签都没有，只有图腾。气味不对，里面有东西。”
王明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什么东西？”
“初步怀疑是某种作用于神经的毒素，”沈聿白的语速极快，带着外科医生下诊断时的冷酷精准，“极其微量，初期可能表现为促进修复、减轻痛感的假象。但它的真实作用，是麻痹神经末梢，掩盖深层组织的损伤进程，同时……加速声带黏膜的坏死。”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冷的手术刀，剖开这恶毒的阴谋，“它会让使用者以为自己恢复良好，实则喉咙内部正被一点点蚀空，等到发现声音彻底嘶哑、结构崩坏时，己经……回天乏术。他不仅要控制她的精神，还要彻底毁掉她重新发声的可能！”
“畜生！”王明杰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沉闷的撞击声在病房里回荡，墙壁似乎都震动了一下。指骨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头被凌迟的万分之一！陆延卿！他要苏文变成哑巴！变成一个只能被他操控、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玩偶！他要把她仅存的希望、那刚刚经历手术修复的声带，从内部一点点腐蚀殆尽！
滔天的杀意如同黑色的海啸，瞬间淹没了王明杰所有的理智。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血红而疯狂：找到陆延卿！现在！立刻！把他加诸在苏文身上的一切，千倍！万倍！地讨回来！用最残忍的方式！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狂狮，就要冲出病房！
“王明杰——！”
一声撕心裂肺、如同裂帛般破碎的嘶喊，猛地从病床上爆发出来！那声音粗粝得不成样子，带着喉咙被强行撕裂的剧痛和不顾一切的绝望！
是苏文！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骇人的力气，上半身猛地从床上挣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明杰决绝的背影，惨白的手指紧紧抓住床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刚才那一声嘶喊，显然耗尽了她的全部力量，也彻底撕裂了本就脆弱的伤口。鲜红的血沫，无法抑制地从她咬破的唇角汹涌溢出，瞬间染红了洁白的病号服前襟，如同雪地上绽开的刺目红梅！
王明杰的脚步如同被钉死在地面上。
他猛地回头。
时间在那一秒凝固。他看到了苏文眼中灭顶的恐惧——不是对她自己伤口的恐惧，而是对他即将踏入深渊的恐惧。她看着他，用力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可怕的声音，更多的血沫随着她剧烈的喘息喷涌而出，顺着苍白的下巴蜿蜒流下，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花。
那刺目的红，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明杰的心上。
“文文！”王明杰肝胆俱裂，所有狂暴的杀意、滔天的怒火，在这一刻被那抹鲜红彻底浇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剧痛。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回床边，手足无措，颤抖的手指想去擦她唇边的血，却又怕弄疼她，悬在半空剧烈地抖动着。
沈聿白己经以最快的速度扶住苏文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检查她的伤口，同时按下紧急呼叫铃。他脸色铁青，声音却强行保持着镇定，指挥着闻声赶来的护士准备止血和镇静药物。
“别……去……”苏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血沫的嘴唇艰难地开合，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气音。她的眼神死死锁着王明杰，里面是哀求，是恐惧，是比死亡更深的绝望。她不要他为了她变成恶魔，不要他踏进陆延卿为他准备好的修罗场！那血沫，是她用身体和仅存的声音发出的最后警告。
王明杰的指尖终于颤抖着、极其轻柔地触碰上她染血的唇角。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沾染上他的皮肤，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也带着她生命的温度。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痛苦蹙紧的眉头，看着她唇边刺目的红，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那恐惧，竟是因为他！
“我不去……”王明杰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哽咽。他屈膝半跪在床边，用那只沾着她血迹的手，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擦拭着她唇边不断溢出的血沫，动作笨拙而小心，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沾染的尘埃。可那血，仿佛擦不尽，温热地、固执地涌出，染红了他的指尖，也染红了他的眼。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她紧抓住床沿、冰冷而颤抖的手背上。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眼眶，灼烧着他的皮肤，滴落在她的手背，和那刺目的鲜血混在一起。
“我不去……”他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硬生生剜出来的承诺，带着焚心蚀骨的痛楚和无边无际的后怕，“我不去……文文……你别怕……”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眼神深处翻涌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暴戾，却又被强行压抑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绝望的温柔，一字一句，如同最沉重的烙印，刻在空气里：
“他碰你一下……我发誓……我要他百倍……千倍……拿命来还！”
病房里只剩下苏文痛苦的喘息、仪器的滴答声和王明杰压抑的、沉重的呼吸。沈聿白站在一旁，看着半跪在床边的王明杰和他指尖刺目的红，看着苏文唇边不断涌出的血沫，他的脸色冷峻如冰封的湖面，唯有攥着那支银色毒药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毕露，如同盘踞的怒龙。那小小的荆棘银蛇图腾，在他掌心冰冷地蛰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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