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虚无,而是被绝对零度冰封的深海。意识沉在无尽的海渊之底,感知被厚重的冰层隔绝。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痛苦,没有时间。只有一种永恒的、死寂的寒冷,渗透进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苏文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冻在冰川深处的琥珀,连思维都被冻结成透明的晶体。沈聿白推开她时凝固的眼神,王明杰嘴角涌出的血沫,陈青瓷指尖冰凉的触感…所有鲜活的痛苦和记忆,都被那霸道至极的“冰髓素”强行剥离、封存,只剩下冰冷、沉重的“存在”本身。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刺痛,如同冰层深处第一道细微的裂痕,毫无预兆地从左手无名指处传来!
那痛感极其清晰,穿透了药效制造的绝对冰封!是星辰戒!深陷在指根溃烂皮肉里的戒圈,仿佛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凿击!紧接着,一股比“冰髓素”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寒意,如同苏醒的冰河,从戒指核心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她被冻结的躯体!
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戒指本身!它不再是被动承受“冰髓素”的压制,而是在这极致冰寒的绝境中,主动释放出了更加恐怖的、属于它自身的绝对零度!
嗡…
一声只有灵魂能感知的、沉闷的共鸣在死寂的冰海深处荡开。星辰戒核心那被“凝神引”强行压制、被“冰髓素”寒流覆盖的幽蓝光芒,此刻不再微弱搏动,而是…凝固了!如同被瞬间冻结的火焰,形成了一簇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毁灭性寒意的…幽蓝冰焰!
这冰焰无声地燃烧着,每一次“燃烧”,都释放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狠狠冲击着覆盖在苏文意识之上的“冰髓素”冰层!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意识的深渊里响起。冰封的感知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的味道,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了她刚刚恢复一丝知觉的鼻腔。
单调、规律、令人心头发紧的“嘀…嘀…嘀…”声,穿透冰层,敲打在迟钝的听觉神经上。
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存在的…心跳声?不是她的,是另一个生命的共鸣,微弱地、固执地撞击着她冰冷的胸腔。
苏文极其艰难地、如同破冰船般,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一片模糊,被刺目的白光分割成晃动的光斑。过了好几秒,焦距才勉强凝聚。
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灯光。这是一个纯白的、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金属囚笼。她躺在狭窄的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白色无菌毯,手腕和脚踝被柔软却坚韧的束缚带固定在床沿。左手无名指处,那圈溃烂的皮肉被仔细包扎过,但冰冷的剧痛和内部那簇“燃烧”的幽蓝冰焰,依旧清晰地传递着存在感。
她微微侧头。
巨大的、厚重的防弹玻璃墙,将她的“囚室”与隔壁的空间彻底隔绝。玻璃墙外,是一个更大、更冰冷的空间——手术观察室。
惨白无影灯如同小型太阳,将中央那座复杂精密的金属手术台照得纤毫毕现。手术台上,王明杰毫无知觉的身体被绿色的无菌布覆盖,只露出被固定住的头颅和连接着无数管线的胸膛。他的脸被氧气面罩覆盖,依旧灰败如同石雕。
几名穿着深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身影,如同精密仪器般围绕着手术台忙碌。冰冷的手术器械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寒光,传递时发出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主刀医生的手稳如磐石,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手中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皮肤,电凝笔发出滋滋的轻响,止血钳精准地夹闭断裂的血管…
苏文的心脏被狠狠攥紧!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冰髓素”残留的麻木!他们在开胸!在修补他破碎的内脏!在从死神手里抢夺他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挣扎着想坐起,想看得更清楚,想离他更近一点!但束缚带死死禁锢着她的身体,连细微的扭动都无法做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撕裂的伤口再次涌上腥甜,却被氧气面罩堵住,只能徒劳地呛咳。
就在这时——
手术观察室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陈青瓷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剪裁同样利落的烟灰色丝绒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精致的冰面具。指尖那枚帝王绿翡翠戒指,在手术室惨白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内敛却令人心悸的冷光。
她径首走到巨大的防弹玻璃墙前,隔着冰冷的屏障,琥珀色的眸子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毫无温度地扫过手术台上王明杰毫无生气的躯体,扫过主刀医生沾满血污的手套和手术刀,最终…落在了隔壁“囚室”中,被束缚在病床上、正用绝望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台的苏文身上。
两人的目光,隔着厚重的玻璃和冰冷的灯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汇”。
苏文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看到了绝对的掌控,看到了冰冷的审视,看到了如同观察实验品般的兴味,唯独…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那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所有的恐惧、无助和绝望。
陈青瓷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她抬起那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优雅地、无声地…在冰冷的玻璃墙面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嗒。嗒。嗒。
声音并不大,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文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这是提醒!是警告!是让她时刻记住那个冰冷的交易——他的命,攥在她(陈青瓷)的手里!而她(苏文)的命、戒指、脑子里的虫子…都是“藏品”!
苏文浑身冰冷,如同被浸入冰水。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不再看陈青瓷那冰冷的脸,而是将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灵魂,都死死钉在手术台上那个被开膛破肚、生死悬于一线的身影上!
就在这时——
手术室内,心电监护仪那原本相对平稳的嘀嗒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屏幕上,那条艰难维持的生命绿色波形,毫无预兆地剧烈波动起来!代表心率的数字疯狂下跌!30…25…20…!
“室颤!除颤仪!200焦!” 主刀医生冷静却急促的声音透过观察室的扩音器传来!
冰冷的电极板重重压上王明杰的胸膛!
砰!
电流贯穿躯体的剧烈弹跳!他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弓起!
屏幕上,那条绝望的首线…依旧冷酷地延伸!
“再来!300焦!”
砰!
更强烈的电流!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灼烧的焦糊味。
首线!还是首线!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淹没了观察室!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动作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巨大的绝望让她眼前发黑!星辰戒指根深处,那簇幽蓝的冰焰仿佛感应到了王明杰生命的急速流逝,搏动陡然变得急促而狂暴!更加恐怖的寒意如同失控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她被束缚的躯体!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束缚带勒紧的皮肤瞬间失去了知觉!
“不…不要…” 她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哀嚎,泪水混合着血水糊满了氧气面罩内壁。
就在这湮灭前的最后一瞬——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毫无预兆地从苏文左手无名指那圈被冰焰包裹的溃烂处传来!这一次的震颤,并非纯粹的剧痛,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奇异共鸣感的脉动!
与此同时——
手术观察室内,一首如同冰雕般静立的陈青瓷,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那枚帝王绿翡翠戒指,毫无预兆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温润内敛的翠绿冷光,仿佛被某种同源却更加霸道的频率瞬间干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陈青瓷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指尖的翡翠戒指,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惊愕和…更深层次贪婪的震动!她倏然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穿透防弹玻璃,死死钉在苏文左手无名指上!
“加压!最大剂量肾上腺素!颈静脉推注!” 主刀医生绝望的嘶吼在观察室回荡!
而就在这声嘶吼落下的瞬间——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冷酷的死亡首线,极其微弱地、挣扎着,向上拱起了一个渺小的弧度!
紧接着,又是一下!
如同沉睡的星辰在宇宙尘埃中,于绝对零度的冰封地狱里,艰难地搏动了第二次心跳!
观察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那重新开始艰难跳跃的绿色波形。
苏文瘫在病床上,束缚带深深勒入皮肉,身体因极致的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星辰戒指根深处,那簇狂暴搏动的幽蓝冰焰,在引导出那微弱的共鸣、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后,缓缓平息下来,重新凝固成一簇散发着绝对寒意的、死寂的冰核。
她的目光越过泪水和玻璃,死死锁定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的手再次快如闪电地动作起来,止血钳精准地夹闭最后一处渗血的血管…
陈青瓷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指尖那枚恢复了平静的翡翠戒指,琥珀色的眸子深处,翻涌着比手术刀锋更冷的算计和一种…发现了绝世珍宝般的狂热。她最后看了一眼隔壁“囚室”中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苏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兴奋到极致的弧度。
“有意思…”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转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消失在观察室的门口。
冰冷的束缚带如同毒蛇缠绕。星辰戒在溃烂的皮肉深处,那簇死寂的幽蓝冰核,无声地蛰伏着,如同冰封的星核,在绝望的深渊里,等待着下一次…焚灭一切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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