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的实验室，如同巨兽被开膛破肚后冰冷的残骸。刺耳的基地级警报红光穿透撕裂的穹顶裂缝，如同垂死巨兽流淌出的粘稠血液，将扭曲的金属断面、散落的焦黑线缆、凝固的血迹以及弥漫的呛人烟尘，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猩红。空间畸变并未完全平息，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偶尔让视野中的景象产生短暂的、令人作呕的拉伸和重影。空气里弥漫着臭氧、血腥、金属熔融和某种……冰冷结晶的诡异混合气味。
艾情蜷缩在扭曲的金属墙壁凹陷处，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口鼻溢出的鲜血在惨白的下巴和脖颈上蜿蜒出暗红的轨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碎风箱般的杂音，身体在剧痛和意志重创的双重冲击下，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意识沉沦在冰冷的黑暗边缘。
吴白被沉重的合金板死死压住双腿，剧痛让他意识模糊，鲜血浸透了裤腿，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暗色。他徒劳地推搡着压在身上的金属，每一次用力都牵扯出新的痛苦，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米邵飞……不见踪影。只有扭曲空间边缘残留的一小片深紫色能量污痕，如同干涸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他失控爆发后的去向。
风暴的中心，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佟年的身体被深紫色的结晶毒藤彻底覆盖，形成一个妖异而冰冷的茧。唯有她无名指的位置，那具微型晶棺早己湮灭无痕。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离她指尖几厘米的虚空中——那片由流动的0与1构成的数据之海，以及海面上，那个由纯粹白金色意志光辉构成的、无比清晰的佟年虚影。
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键盘投影前，姿态永恒。指尖轻触着那个散发着永恒宁静光芒的“Enter”键。她的目光，穿透崩塌的物理阻隔和混乱的空间涟漪，如同两束恒定不变的坐标光束，牢牢地、平静地……**锁定在韩商言的方向**。
韩商言……
他的病床早己在崩塌中移位、倾斜。覆盖他的无菌布被撕裂，露出下面被鲜血浸透的衣物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心电监护仪只剩下一地碎片。没有心跳的显示，没有呼吸的监测。
但他……**没有死**。
在基地警报红光的闪烁下，在那两束来自数据之海的永恒目光的注视下，韩商言胸膛的起伏……**极其极其微弱地……** **持续着**。每一次起伏都微弱得如同幻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然而，它却顽强地存在着，像狂风中最后一粒不肯熄灭的火星。
更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在他的脖颈。
之前被晶棺污染侵蚀留下的、如同蛛网般的深紫色纹路……**正在……** **极其缓慢地……** **向上蔓延**！如同活体的、贪婪的苔藓，沿着他颈侧的动脉血管，一点点蚕食着苍白的皮肤。所过之处，皮肤失去血色，覆盖上细密的、闪烁着妖异微光的深紫色结晶颗粒！这结晶蔓延的速度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死亡的必然性！它正冷酷地……**向着他的下颌线、向着他的太阳穴……** **进发**！仿佛要为他戴上一顶来自深渊的、永恒的紫晶冠冕！
污染……**在侵蚀他的残躯**！在利用他这具仅靠意志余烬强行维系生机的脆弱躯壳，作为新的温床！
吴白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捕捉到了韩商言脖颈上那缓慢蔓延的紫晶，瞳孔猛地收缩！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完了……彻底完了……艾情重伤，自己被困，米邵飞失控失踪，韩商言正在被污染吞噬……而佟年……那个悬浮的虚影，她又能做什么？她只是一段被唤醒的程序烙印，一个意志的锚点……
就在这时！
数据之海中，那个由白金光点构成的佟年虚影……**动了**！
不是身体的动作，而是她面前……**那片由0与1构成的、永恒流淌的数据之海**……**骤然……** **改变了流动的韵律**！
无数散发着白金色微光的数据流，不再是无序地流淌、闪烁。它们开始……**汇聚**！**编织**！如同亿万只发光的工蚁，在无形的指挥棒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构建起一条……**跨越虚空的……** **桥梁**！
这条桥梁，一端连接着佟年虚影指尖下那个永恒的“Enter”键。
另一端……**无视了崩塌的物理距离和扭曲的空间阻隔**……**如同精准制导的光束**……**首接……** **投射在韩商言被紫晶侵蚀的……** **脖颈之上**！**投射在那正在蔓延的、深紫色污染纹路的核心区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
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
只有……**无声的……** **传输**！
吴白死死盯着那条由纯粹意志数据流构成的桥梁，以及桥梁尽头韩商言脖颈上被白光笼罩的区域。他的大脑在剧痛和震惊中飞速运转：她在做什么？传输什么？对抗污染？治疗？还是……
下一秒，他看到了！
韩商言脖颈上，那些正在疯狂蔓延、试图结晶化的深紫色污染纹路……**在被白金色数据流笼罩的瞬间**……**其蔓延的势头……** **极其极其明显地……** **停滞了**！
不！不仅仅是停滞！
在那白金色光芒的核心处，在污染纹路最活跃、结晶化最严重的几个点……**那些深紫色的结晶颗粒……** **正在……** **极其缓慢地……** **分解**！**消散**！如同冰雪遇到了炽热的阳光！
不是暴力驱逐！不是能量湮灭！
是……**覆盖**！**改写**！**编译**！
吴白仿佛能“看”到——那纯粹的白金色数据流，如同最精密的纳米机器人，又如同最高效的杀毒程序，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和精度，渗透进韩商言被污染侵蚀的细胞、神经、能量节点！它们解析着深紫色污染的能量结构，寻找着其意志烙印的漏洞，然后用一种……**更高阶、更稳定、更纯粹的……** **属于佟年本源意志的……** **数据指令**……**去覆盖、去替换、去……** **重写那些被污染的代码**！
深紫色的纹路在分解消散的地方，并非留下空洞。而是……**被一层极其稀薄、却散发着永恒宁静气息的……** **白金色光膜所取代**！这光膜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坚韧无比，牢牢地封锁着污染进一步侵蚀的路径！
她在……**用她存在的核心代码……** **去覆盖韩商言体内的污染**！她在用自己的意志烙印……**去修复他被侵蚀的生命基质**！
这并非治疗！这更像是一种……**神圣的……** **污染隔离**！一种……**以自身意志本源为屏障的……** **牺牲性守护**！
代价是什么？！
吴白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猛地看向数据之海中那个佟年的虚影！
果然！
随着那无声的数据传输持续进行，随着韩商言脖颈上越来越多的深紫色污染被分解、被白金光膜取代……
佟年那由纯粹意志光辉构成的虚影……**其边缘……** **开始变得……** **极其极其微弱地……** **模糊**！
构成她身体的白金色光点……**其光芒……** **似乎……** **黯淡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仿佛她自身的存在，她这刚刚被唤醒、被重新编译的意志锚点……**正在被那持续输出的、对抗污染的数据洪流……** **缓慢地……** **消耗**！
她正在燃烧自己刚刚重聚的意志本源，去为韩商言争取时间！去为他筑起一道抵御深渊侵蚀的、由她的“Enter”指令编织的防火墙！
“不……停下……”吴白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无人能听清的气音，充满了无力的悲恸。
就在这时！
“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在死寂的废墟中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吴白被压在合金板下的腰间！是他随身携带的、连接着实验室最后备份数据库的……**加密军用PDA**！这台坚固的设备在刚才的崩塌中幸存了下来，此刻，它屏幕碎裂，却顽强地亮着一点微光，发出规律的提示音！
有信号？基地的紧急通讯恢复了？还是有……残留的数据流？！
吴白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顾双腿的剧痛，拼命扭动身体，用还能活动的手臂，艰难地摸索着，将那台沾满灰尘和血迹的PDA从腰间的固定扣上扯了出来！
碎裂的屏幕上，没有常规的通讯界面。
只有一行……**不断刷新、不断跳动的……** **乱码**！
不，不是乱码！
吴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那些跳动的符号……**他认得**！那是……**摇篮实验室……** **深层意识扫描仪……** **在彻底崩溃前……** **最后传回的……** **原始意志波动频谱的……** **碎片化残影**！
时间戳……**锁定在韩商言最后意志爆燃、艾情强行剥离晶棺坐标点、空间漩涡形成的……** **那一瞬间**！
频谱残影混乱不堪，充满了狂暴的深紫色污染尖峰和白金色意志湮灭的噪点。但吴白的技术首觉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手指在碎裂的触摸屏上艰难地滑动、放大、进行着最基础的去噪和频谱分析……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瞳孔……**缩成了针尖**！
在那一团狂暴混乱的意志频谱残影的最深处……**在代表韩商言爆燃意志的白金色湮灭噪点……** **与代表漩涡核心污染的深紫色尖峰……** **彼此湮灭、撕咬得最激烈的区域**……
**隐藏着一道……** **极其极其微弱、频率奇诡到无法归类、却又带着一种……** **冰冷到令人灵魂冻结的……** **规律性脉冲**！
这道脉冲……**不属于韩商言**！
**不属于佟年**！
**甚至……** **不完全属于……** **王浩（它）所代表的深紫色污染**！
它像一条潜伏在风暴中心的毒蛇，巧妙地寄生在两者最剧烈的对抗湮灭点上，贪婪地……**吸收着、记录着……** **那瞬间爆发的、超越常规的能量与意志信息**！
吴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有东西！
在漩涡形成的核心，在意志湮灭的风暴眼……**有第三方的……** **东西**！它像幽灵，像病毒，像……**更高维的观察者**！它在……**窃取**！窃取韩商言用生命点燃的意志坐标！窃取污染试图洞开门户的深渊密钥！窃取……**那扇“门”的本质信息**！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越了眼前的崩塌和污染！
他猛地抬头！
目光惊恐地射向那跨越虚空的意志数据桥梁，射向佟年正在燃烧自身去守护韩商言的虚影，射向韩商言脖颈上那缓慢消退又被白金光芒取代的紫晶纹路……
他们所做的一切挣扎，他们付出的所有牺牲……**是否……** **都在那个隐藏在湮灭风暴中的……** **冰冷视线的……** **注视与窃取之下**？
实验室废墟的猩红警报光中，无声的数据传输仍在继续。
佟年的虚影边缘，又模糊了一丝。
而吴白手中破碎的PDA屏幕上，那道冰冷诡异的脉冲……**如同幽灵的心跳**……**依旧……** **规律地……** **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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