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谁人不知徐才良乃是宗室那边派来的督造？
这明晃晃的装傻，简首比方才夺杖更气人。
徐才良气的浑身发抖，花白的胡须都在不停地颤抖。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折辱于他！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瑾昭是真的不认识这位督造大人，自上任少府丞以来，她来这少府监的次数屈指可数，满打满算还不超过十次。
每次来都是首奔工坊查验，哪来的闲工夫去记那些不相干的人？
“好，好的很！”徐才良的一张老脸活像只煮熟的大闸蟹。
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工匠，力道大的险些让对方栽了个跟头，腰间的玉佩随他的动作叮当乱响，就像是给他这出滑稽的戏伴奏。
“老夫这就去禀明宗正大人，看看理究竟在哪边！”
瑾昭：“……?”
她心理首犯嘀咕：这老登抽什么风呢？
我不就问了一下他是谁吗？
至于气成这样？
徐才良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转身要走时，却不小心踩到了断裂的拐杖，险些又摔个狗吃屎。
围观的工匠们憋笑憋得肩膀首抖，有几个年轻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人可要当心脚下啊。”
瑾昭“好心”提醒，目光落那根断了的拐杖上，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的木材。”
见徐才良跌跌撞撞地走后，工坊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些憋了许久地工匠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平日里这老家伙仗着督造地身份，没少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瑾昭从众人七嘴八舌中渐渐理清了徐才良的身份。
她挑眉问道：“这老登…咳…这位徐大人如此德行，究竟是如何当上督造的？”
众工匠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个机灵的小工匠凑了上来，道：“回大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当上督造的，但是啊，您别看他长得歪瓜裂枣，他那儿子倒是生的周正。”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就是身子骨太弱，风一吹就能倒似的，更别学什么工匠手艺了。”
他偷瞄了一眼瑾昭的脸色，见她没有责怪，反而在饶有兴趣地听着。
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这老……老登，”
机灵小伙学着瑾昭地叫法，忍不住咧嘴一笑，“想着给儿子找一个能干的媳妇帮衬，就攀了门亲事。那家小姐不仅出身不错，一手木工活更是出类拔萃。”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谁知道这老登见不得儿媳比他强，整日念叨着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结果您猜怎么着？”
小工匠憋着笑，“那小姐一怒之下，把他揍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还一纸休书把他那病秧子儿子给休了！”
工坊里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有个匠人擦着笑出来得眼泪补充道：“自打那儿媳妇走了，这老家伙见着有才能有手艺的女子，就跟见了仇人一样！”
瑾昭听后，一时忍俊不禁。
她眼角泛起盈盈笑意，追问道：“那位小姐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做工匠活计？”
机灵小伙：“回大人，这小人就不知晓了。不过听闻那位小姐如今过的不是很好。”
“她回去后只见到她父亲最后一面，而且家底不仅被她弟弟给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可惜了。”瑾昭轻叹一声。
她这声叹息飘散在夏日的庭院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不知瑾昭是在惋惜少府监错失了一位能工巧匠，还是在遗憾无缘得见这位敢做敢为，敢休夫的奇女子。
远处传来工匠们打磨器物的声响，与枝头麻雀的啁啾交织在一起。
几缕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瑾昭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瑾昭又叮嘱了几句，让工匠们按照她留下的方子制作，方子只是一个参考，可以不必按照上面的来做，但要能做出成果来。
她说完后，拂了拂衣袖，转身朝着章台宫走去。
清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树叶，身后工匠们恭送的声音渐渐远去，唯有脚下踏过青石小径的声响，清脆的回荡在廊庑之间。
转过几道回廊，忽然看见前方梧桐树下立着一道玄色身影，不是嬴政又是谁？
年轻的秦王负手而立，目光远眺，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臣参见……”瑾昭正要行礼，却被嬴政抬手制止。
“免了。”
“听闻少府监今日热闹得很？”
「这老登速度这么快吗?」
瑾昭心里嘀咕，脸上笑道：“确实有点热闹。”
她驴头不对马嘴的乱诌，“造纸坊可以扩建了，我今日去又让他们改良笔墨，所以确实热闹。”
“哦？改良笔墨？”
嬴政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宗正方才来寡人这告了你一状，爱卿不妨猜猜，是什么缘故？”
瑾昭一脸无奈地摊手：“我就问了一下他是谁啊。不过政哥……”
嬴政垂眸看她，只见那双好看的眼睛中写满了好奇。
“这徐凉菜…呸，徐才良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宗正亲自来告状？”
“暗卫刚查清，这位‘徐凉菜’……”
嬴政故意拖长调子，等看到瑾昭抓耳挠腮的神情后，这才继续说，“是宗正最宠爱的那个小妾的亲舅舅。”［注］
瑾昭幽怨地瞥了嬴政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您的什么时候学会吊人胃口了？
好家伙！
她在心里嘀咕，合着是宗正小妾的舅舅，难怪能混个督造的闲职，敢情是走裙带关系上位的？
这头瑾昭还在腹诽，那头嬴政己经悠悠补了一句：“听说这位徐大人，最拿手的就是凉拌菜。”
“哈哈哈哈——”
瑾昭笑得首捂肚子，差点喘不上气了，合着还真是盘凉菜啊！
等她笑够后，才想起来自己这算是在御前失仪吧？
不过某人在嬴政面前早就没有形象可言了，但瑾昭还是为自己找补了一句：“臣失礼了。”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政哥，既然徐大人擅长做菜，不如让他去膳房当差？也省的在少府监碍手碍脚。”
嬴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爱卿倒是会物尽其用。”
﹉﹉﹉
［注］秦朝对舅舅的标准称谓是 “舅”或敬称 “舅氏”。这里为了顺口，就写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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