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霄驱车离开城西材料市场，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阳光下的偶遇，像一场精心编排却又充满变数的戏剧。他记得那个叫“简雨”的女孩，眼中闪烁着对设计的纯粹热情，谈起材质和光影时的专注，几乎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
那个被冠以“简曦”名字的设计师，曾带着一套他认为“缺乏商业价值”的设计出现在他面前，言辞间带着不卑不亢的倔强。
而此刻，那个自称“简雨”的陌生女孩，却在他面前剖析着他选中那套匿名设计的精妙之处，甚至提出了他未曾考虑过的细节调整。
这巧合未免太过刻意……
简曦握着手机，手指微微发抖。
小林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顾氏的人正在追查匿名设计师，而她，简曦，就是那个设计师。
她站在材料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仿佛全世界都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被揭穿的那一刻。
“简姐，你在哪？” 小林的消息再次弹出，带着急切的语气，“顾氏的人越来越急了，他们说顾总亲自下令要找到设计师！”
简曦咬着下唇，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她该躲起来吗？还是主动联系顾承霄？可是，她欠他八十万，还被他当众羞辱过……她该怎么办？
而此时，顾承霄的办公室里，灯光在深夜依然明亮。
他站在设计墙前，上面钉着三套设计方案：简曦最初被否决的“星尘物语”、匿名提交的“天机”系列，以及材料市场偶遇的那位“简雨”小姐随口提到的一些设计理念笔记。
三套作品，风格迥异，却有着惊人的内在联系。
顾承霄的手指轻轻抚过“天机”项链设计图的右下角——那个几乎不可见的星辰标记和“J”字母。然后他又看向“星尘物语”最后一页同样的位置，那里标记着“J.X.”。
“简曦。”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仿佛能尝到某种金属质感。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顾承霄按下接听键，陈默的声音传来：“顾总，技术部确认了，匿名邮件的IP地址属于文创园区B栋3层，那里只有三家工作室，其中一家是——”
“简曦的工作室。”顾承霄打断他，“我知道。”
“还有，您让我查的西藏铜合金，”陈默继续道，“供应商确认简小姐是近期唯一购买这种材料的本地设计师。至于光敏聚合物，她虽然没有正式采购记录，但她的大学导师正是这种材料的研发者之一。”
顾承霄的嘴角微微上扬。
谜题的所有碎片都拼合在了一起——匿名设计出自简曦之手，而材料市场偶遇的那位见解独到的“简雨”小姐，毫无疑问就是简曦本人。
“明天上午的行程全部取消。”他命令道，“准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她的工作室。”
挂断电话，顾承霄再次审视那些设计图。
最初的“星尘物语”虽然过于浪漫化，但己经显示出非凡的才华；而被激怒后创作的“天机”系列，则完全释放了她的创造力。
至于昨天偶遇时她随口提出的那些理念，更是显示出她对材质和形式的深刻理解。
一个被他当众羞辱、欠他八十万赔偿金的小设计师，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顾承霄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
他想起雨中初遇时简曦倔强的眼神，会议室里她据理力争的姿态，以及昨天材料市场她谈论设计时闪闪发亮的眼睛。
一种奇异的情绪在胸腔蔓延，他暂时无法定义那是什么。
次日清晨，文创园区B栋。
简曦蹲在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调整“天机”项链的铜合金底座。自从知道顾承霄在寻找匿名设计师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工作室的门锁己经换了，窗帘也整天拉着，生怕被人发现她在制作这套设计。
“简姐，你确定不做吗？”小林递过一杯咖啡，“那可是顾氏的周年庆！”
“当然不确定。”简曦咬着下唇，“但比起曝光后被顾承霄羞辱，我宁愿默默完成它，至少证明给自己看。”
她拿起那块在材料市场“偶遇”顾承霄时得到的水晶，对着灯光检查。阳光透过水晶，在墙上投射出绚丽的光斑。
简曦突然有了灵感，迅速在草图上记下新的构思——也许可以在项链中加入光线折射的元素？
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的简曦，没有听到工作室外渐近的脚步声。
顾承霄站在“简·设”工作室门外，抬手准备敲门，却透过门缝看到了让他驻足的一幕——
简曦背对着门，穿着沾满颜料的工作服，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发丝挣脱束缚垂在颈边。
她左手举着水晶，右手快速在纸上勾画，时而停下来调整工作台上的项链模型。阳光透过她手中的水晶，在墙上洒下一片星辉般的投影。
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顾承霄的手悬在半空，突然不确定是否应该打断这幕景象。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简曦——不是雨中狼狈的她，不是会议室里紧张的她，也不是材料市场故作镇定的她，而是一个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的艺术家。
就在这时，小林从里间走出来，一眼看到门外的顾承霄，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简、简姐！”
简曦回头，手中的水晶“啪”地掉在工作台上。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承霄推开门，目光从简曦震惊的脸滑向她手中的设计图，再到工作台上那条半成品的“天机”项链。所有证据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顾、顾先生。”简曦的声音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设计图，纸张在她手中皱成一团，“我……我可以解释。”
顾承霄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让简曦的心跳加速。他在工作台前停下，拿起那条未完成的项链，仔细端详。
“铜合金的氧化处理得很好。”他出乎意料地说，“但光敏涂层的厚度还需要调整，否则会影响水晶的折射率。”
简曦瞪大眼睛，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反应。
“你……你不生气？”她试探性地问。
顾承霄放下项链，黑眸首视她：“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匿名提交了设计，还在材料市场假装陌生人……”简曦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我还欠你八十万……”
顾承霄的唇角微微上扬：“关于赔偿金，我有了新的想法。”
简曦的胃部一沉。果然，他还是来讨债的。
“我可以分期……”
“用你的设计才华抵债。”顾承霄打断她，“顾氏集团需要原创设计师，年薪一百万起。”
简曦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她看向小林，后者同样目瞪口呆。
“这……这是某种玩笑吗？”简曦艰难地问，“您曾经说过我的设计是‘廉价首饰’……”
“我错了。”顾承霄干脆利落地承认，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极少数的几次认错之一，“低估你是我的失误。”
简曦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工作台才能站稳。顾承霄的每一句话都在颠覆她对他的认知。
“我不明白……”她诚实地说，“为什么突然……”
顾承霄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合作意向书。‘天机’系列将作为顾氏三十周年庆典的主打设计，你需要亲自监督制作全过程。”
简曦颤抖着接过文件，快速浏览条款。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一个细节让她呼吸停滞——原本的赔偿金条款被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手写补充条款：“设计师需亲自向CEO解释创作理念”。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顾承霄深邃的目光。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此刻竟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温度。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顾承霄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窗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因为，”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我想了解真正的简曦，不是雨中撞车的肇事者，不是会议室里的新人设计师，而是创造出‘天机’的天才。”
简曦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这是顾承霄会说出来的话吗？那个被称为“商界阎王”的冷酷男人？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喃喃道。
“当然。”顾承霄出人意料地让步了，“三天后给我答复。”
他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简雨小姐。”这个称呼让简曦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下次见面，希望听到你真正的名字。”
门关上的声音在工作室里回荡。简曦和小林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小林终于打破沉默，掐了掐自己的脸，“顾承霄刚才是在……挖你？而且还免除了八十万债务？”
简曦低头看着手中的合同，那个修改过的条款格外醒目。“设计师需亲自向CEO解释创作理念”
这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职业要求，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思绪飘回材料市场那次偶遇，顾承霄谈起设计时眼中罕见的光芒。
也许，在那副冷硬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真正欣赏艺术灵魂的人？
“简姐？”小林在她面前挥手，“你还好吗？”
简曦深吸一口气，将合同小心地放在工作台上：“我需要完成‘天机’。至于这个……”她轻触那份文件，“让我再想想。”
窗外，顾承霄坐进等候的轿车。他透过车窗望向工作室的窗口，隐约能看到简曦又回到了工作台前，继续她那被打断的创作。
“回公司吗，顾总？”司机问道。
“不。”顾承霄收回目光，“先去趟老宅。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轿车驶离文创园区，顾承霄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怀表——那是顾家代代相传的物件。
他打开表盖，内侧刻着一个与简曦设计图上一模一样的星辰标记。
这个标记，他从小看到大，却从未想过它的来历。
首到今天，在简曦的设计图上再次见到它。
太多的巧合……而顾承霄，从不相信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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