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巷的清晨总是裹着一层薄薄的湿气。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是鳞次栉比的老房子,白墙黛瓦间,几株爬山虎正沿着斑驳的砖缝努力向上。巷子深处,一块略显陈旧的木质招牌静静悬在一扇黑漆木门上方,上书“一鸣”二字,字体是古朴的隶书,暗红色的漆色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门没上锁,只虚掩着。
夏一鸣正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块微湿的软布,仔细擦拭着玻璃上的浮尘。窗外是窄窄的巷弄,偶有早起的老人拎着菜篮经过,鞋底与石板路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很快又消失在拐角。屋内很静,只有墙上那座老座钟不紧不慢地走着,钟摆的“滴答”声像是这空间里唯一的计时器。
这是“一鸣侦探事务所”的内景。说是事务所,更像一个堆满了书的私人书房。两面墙几乎被高大的书架占满,从犯罪学专著到偏门的锁具图鉴,从植物学手册到声学原理,种类庞杂得令人咋舌。一张宽大的橡木书桌摆在房间中央,桌面上永远整洁得过分:左侧是一叠分类整理好的文件,右侧摊开着一本厚皮笔记本,几支钢笔并排放在笔架上,笔尖一律朝右。此刻,夏一鸣刚整理完昨天的几份咨询记录,正准备拿起书架上一本封面磨损的《维多利亚时期机械锁具图谱》。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灰色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清瘦但骨节分明的手腕。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首线,眼神专注而疏离,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被这扇木门隔绝在外。他享受这种秩序感,享受沉浸在旧书和谜题中的寂静。对他而言,藏珠巷的晨光、书架的气味、座钟的声响,构成了最安稳的日常。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那本图谱时,“砰”的一声,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带着一股清晨的凉气和急促的风,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夏一鸣握着布的手顿了顿,甚至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他对秩序被打破的唯一反应。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穿着警服外套,却没系好扣子,领带也歪斜着。他脸色黝黑,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彻夜未眠。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男人的眼神锐利而焦灼,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夏一鸣的背影上。
“老夏!”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有个案子,邪门!”
夏一鸣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来人脸上。是宋拯,G市刑侦大队的队长,也是这巷子里少数会不经通报就闯入他“领地”的人。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但夏一鸣很少参与警方的案件,除非是那些常规手段无法解决的“麻烦”。
宋拯几步跨进来,顾不上喘口气,也没看桌上的书和整洁的环境,首奔主题:“小女孩,周莉莉,八岁,在自己卧室里消失了。”
他的语气沉重,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地板上:“卧室门从里面反锁着,老式插销,完好无损。窗户装着防盗网,拇指粗的铁条,焊得死死的,外面进不去,里面也出不来。她爸妈就睡隔壁房间,愣是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夏一鸣的目光从最初的平静转为锐利,像是一把收起的刀被陡然拔出,寒光一闪。他没有立刻追问细节,只是看着宋拯,等待更多信息。
“时间是今天凌晨五点到六点之间,”宋拯快速说道,一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她爸周文彬,市二医院的医生,值夜班回来,五点看了女儿一眼,睡得好好的。六点他老婆去叫人,门反锁,敲门没反应,撞开一看,人没了。现场保护得还算好,我们刚到。”
他搓了搓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压力:“老夏,你是知道的,这种案子……密室,小孩,一点痕迹都没有,上面压得紧,局里的人都快转晕了。我第一个就想到你。”
夏一鸣的视线移向窗外,藏珠巷的晨光似乎亮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湿气。他在脑海里快速勾勒着宋拯描述的场景:反锁的门,牢固的防盗网,熟睡的父母,消失的孩子。一个标准的“不可能犯罪”现场。
他放下手中的软布,走到书桌前,指尖轻轻划过摊开的笔记本封面。那本《维多利亚时期机械锁具图谱》还在书架上,封面的铜锁图案在光线下闪着冷光。
“现场保护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保护了!我亲自盯着的,除了法医和技术队的人,谁也没让动。”宋拯立刻回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夏一鸣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他走到墙角的衣架旁,取下一件深灰色的外套穿上,动作干脆利落。他甚至没有去看桌上的文件和那本未读的书,仿佛刚才的宁静只是一场短暂的插曲。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便率先朝门口走去。
宋拯看着他的背影,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他知道,只要夏一鸣愿意迈出这一步,那些看似无解的“邪门”案子,就有了一线曙光。
当两人先后走出黑漆木门时,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了巷子的薄雾,照亮了“一鸣”招牌上那两个暗红的字。风铃在门楣上轻轻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沙哑的轻响,很快又归于寂静。藏珠巷的日常被暂时打破,而一场围绕着密室消失的谜案,正等待着这位孤僻的侦探去揭开它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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