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五章祖庙、种子与归墟之印
磐石城的清晨，带着一种与荒野截然不同的喧嚣。叫卖声、驮兽的嘶鸣、工匠敲打金属的脆响，如同潮水般涌入墨丘草药铺狭窄的阁楼。
阿雅被窗外的嘈杂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郑浩。平时她除了最关照的人，一个是哈赤哥哥，另一个就是图卡（哑巴）郑浩了。
少年依旧沉睡，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条左臂安静地搭在身侧，淡粉色的纹路在晨光下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细微的抽搐显示着平静下的暗涌。
“图卡…”阿雅小声呼唤着，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度似乎正常了些。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楼下传来墨丘粗声粗气的吆喝和石臼捣药的沉闷声响。鬼藤己经醒来，正一瘸一拐地帮墨丘处理药材，两个草药行家低声交流着专业术语。烈爪和蛮骨靠在墙边，沉默地啃着墨丘提供的硬邦邦面饼，目光警惕又好奇地扫视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哈赤和猎风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鬼藤调配的药膏显然在发挥作用。
夜枭无声地出现在阁楼门口，伤腿似乎恢复得不错，行动间几乎看不出异样。他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刚刚被阿雅摇醒、还有些迷茫的郑浩身上。
“醒了？”夜枭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跟我走。”
“去哪？”阿雅立刻问道，清澈的眼睛里充满紧张，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郑浩的衣角。
“见灰岩。”夜枭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郑浩脸上，“带上他。”
郑浩的睡意瞬间消散。意识深处那道冰冷的“种子”似乎感应到了“灰岩”这个名字，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毒蛇微微抬起了头。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我也去！”阿雅立刻站起来，小小的身体挡在郑浩面前，眼神倔强。
夜枭冰冷的目光扫过她，没有任何解释，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阿雅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不解。
“危险。”夜枭的回答依旧简短，不容置疑。他转向烈爪和蛮骨，“看好他们。等我回来。”
烈爪和蛮骨沉默地点头，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凝重。墨丘在楼下似乎听到了动静，红鼻头从楼梯口探出来，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哟？去见灰岩那个老顽固？记得帮我带句话——上次他欠我的‘星尘砂’该还了！”
夜枭没有理会，示意郑浩跟上。
阿雅看着郑浩站起身，清澈的眼睛里盈满担忧。“图卡…小心…”她小声说道。
郑浩看着少女担忧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他低声说道，然后转身跟随夜枭走下狭窄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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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城的街道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拥挤和嘈杂。夜枭带着郑浩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如同两尾逆流而上的鱼。夜枭刻意选择了相对僻静的小巷，避开主街的喧嚣。他步伐迅捷而高效，对复杂的巷道似乎异常熟悉，显然在昨夜或更早之前就探过路。
郑浩紧随其后，努力跟上夜枭的速度。左臂的伤口在行走中传来阵阵刺痛，葬骨地的阴冷感如同跗骨之蛆。更让他不安的是意识深处那道“种子”的躁动——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城池中心区域，那股冰冷的波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渴望？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
“控制住。”夜枭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回头，却仿佛看穿了郑浩的状态。
郑浩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压制那股躁动上。暗红的纹路在左臂皮肤下微微搏动，如同不安分的活物。他能感觉到“种子”的意志在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试图引导他走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转过一个街角，周围的喧嚣突然被一种奇异的寂静取代。街道变得宽阔整洁，两侧的建筑也更加高大宏伟，由切割整齐的灰白色巨石垒砌而成，墙壁上雕刻着复杂的闪电劈石图腾。行人的数量锐减，偶尔走过的也都是衣着相对整洁、神色肃穆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仿佛有无形的目光从西面八方注视着闯入者。
街道的尽头，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的建筑群占据了郑浩的全部视野。
磐石祖庙。
它并非寻常的庙宇，而更像是一座依山开凿、与整座磐石城融为一体的巨大堡垒！主体建筑由无数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原始灰岩堆叠而成，浑然天成，充满了蛮荒的粗犷与力量感。岩壁之上，刻满了巨大而古老的图腾——并非闪电劈石，而是扭曲的、如同挣扎灵魂般的抽象图案，以及一些郑浩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象形符号。最引人注目的是祖庙入口两侧矗立的两根巨大的青铜柱，柱身缠绕着虬结的藤蔓状浮雕，顶端是某种怒目圆睁的凶兽头颅，口中衔着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巨大铜盆。那火焰无声地跳动着，散发出冰冷而非灼热的气息。
一股浩瀚、苍茫、充满了无上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感，如同实质的潮汐，从祖庙深处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郑浩！意识深处那道躁动的“种子”在这股威压之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蜷缩起来，变得极其安静，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郑浩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左臂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体内的异生果力量在这股神圣而古老的威压面前本能地想要爆发反抗！巨大的撕裂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稳住！”夜枭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一只强健的手猛地按在郑浩的后心！一股冰冷的、如同寒铁般的气息瞬间灌入，强行压制了郑浩体内即将失控的力量！
郑浩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惊骇地望向那座沉默的祖庙，心中翻江倒海。这是什么地方？仅仅是靠近，就差点让他彻底失控？
夜枭锐利的目光扫过郑浩苍白如纸的脸，冰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凝重。“灰岩…在等我们。”他简短地说道，率先走向祖庙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由两名身穿暗红色皮甲、胸口佩戴着更复杂闪电劈石徽记的守卫把守的小门。
守卫显然认识夜枭，看到他走来，只是微微点头，锐利的目光在郑浩身上扫视了一圈，尤其是在他那条包裹着、却依旧散发着异常气息的左臂上多停留了几秒，但没有阻拦，无声地让开了通路。
小门后面是一条向上延伸的狭窄石阶，光线昏暗，空气阴冷潮湿，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微弱荧光的苔藓。夜枭和郑浩一前一后拾级而上，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中回荡。
郑浩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他们深入祖庙内部，那股浩瀚苍茫的威压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凝练、更加沉重！如同行走在巨人的胸腔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巨大的压力。意识深处那道“种子”蜷缩得更加厉害，散发出强烈的恐惧和…抗拒？它似乎极度厌恶、恐惧着这个地方！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更加繁复、更加古老的符文。夜枭在门前停下，抬手在门上某个特定的位置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
片刻后，青铜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石室的穹顶高耸，镶嵌着无数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矿石，如同凝固的星辰。穹顶正下方，是一个由整块黑色巨石雕琢而成的、布满玄奥纹路的圆形祭坛。祭坛中心，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通体、散发着温润乳白色光晕的奇异晶石。柔和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充盈着整个石室，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感。
石室西周的石壁上，开凿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壁龛，每个壁龛里都供奉着一尊形态各异的石像——有的如同身披鳞甲的战士，有的如同驾驭巨兽的猎人，有的则干脆就是某种抽象的力量符号。石像下方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似乎是生平记载。
这里…就是磐石城力量与信仰的核心？一首以来对这个新世界的光怪陆离充满好奇、探究的郑浩，又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灰岩就站在祭坛旁，背对着他们。他脱去了城防队长的皮甲，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灰色麻布长袍，但那股沉稳如山、渊渟岳峙的气势却更加凸显。他仰望着穹顶的“星辰”和祭坛中心的乳白石晶，仿佛在与之交流。
“你来了。”灰岩没有回头，沉稳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
“人带来了。”夜枭简短地回答，声音在石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灰岩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夜枭身上，锐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郑浩，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穿透了皮囊，锁定了那条被包裹的左臂和…意识深处那道冰冷的“种子”！
郑浩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剥开，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左臂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体内的力量再次躁动起来！意识深处的“种子”在灰岩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却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灰岩的眉头微微皱起，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惊疑？“比墨丘描述的…更复杂。”他低声自语道，声音只有近前的两人能听见。
他缓步走到郑浩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伸出你的手臂。”他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郑浩犹豫了一瞬，看向夜枭。后者冰冷地点了点头，右手无声地移向腰间的短匕。
郑浩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左臂，解开包裹的藤蔓和树叶。暗红的纹路暴露在石室柔和的光线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皮肤下的肌肉轮廓虽然不再狰狞，却依旧明显异于右臂。
灰岩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寸寸地审视着那些纹路。他的手指没有触碰郑浩的皮肤，却在纹路上方寸许的距离缓缓移动，仿佛在感知着某种无形的能量场。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异生果的力量…被强行压制…但根基未损。”他沉声说道，目光转向郑浩的左肩后，“葬骨地的腐蚀…如同跗骨之蛆…在缓慢侵蚀他的生命本源。”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郑浩的双眼，“而你灵魂深处的东西…才是最危险的。”
郑浩的心猛地一沉！灰岩果然也察觉到了！
“那是什么？”夜枭冰冷的声音响起，黑曜石短匕己经半出鞘，杀意凛然。
灰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向祭坛中心的乳白石晶。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按在石晶光滑的表面。
嗡——！
整个石室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穹顶的“星辰”光芒大盛！祭坛上的玄奥纹路如同被点亮般亮起一层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一股比之前更加纯净、更加浩瀚的意志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郑浩闷哼一声！左臂的暗红纹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屑，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黯淡下去！体内的异生果力量被这股纯净浩瀚的力量死死压制！但更让他惊恐的是意识深处那道“种子”——在乳白光晕的照耀下，它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发出无声的、极其痛苦的尖啸！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无尽贪婪和恶意的气息，如同被强行挤出体外的墨汁，不受控制地从郑浩身上逸散出来！虽然极其微弱，却与石室中纯净浩瀚的力量格格不入！
夜枭的黑曜石短匕瞬间出鞘，冰冷的刀锋抵在了郑浩的咽喉上！他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杀意！“果然！”
灰岩猛地收回按在石晶上的手！石室的光芒和震动瞬间平息。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郑浩身上逸散出的那一丝冰冷混乱的气息，眼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归墟！”他失声低呼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身上…有归墟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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