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七章暗室古鼎与溯源之变
磐石城喧嚣的白昼被墨丘草药铺厚重的大门隔绝在外。一楼弥漫着各种草药、矿物和浸泡标本混合的浓烈气味，足以掩盖绝大多数异常的气息。鬼藤正一瘸一拐地帮墨丘分拣着几筐新收来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根茎，烈爪和蛮骨沉默地擦拭着武器，目光时不时警惕地扫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哈赤和猎风依旧昏迷，躺在角落的兽皮上，呼吸微弱但平稳。
阁楼上却异常安静。少女身体蜷在窗边，清澈的眼睛望着楼下狭窄街道上熙攘的人流，小脸上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卷昨晚无意中碰落的、画有“归墟”裂缝图案的兽皮卷轴。少女的首觉告诉她，图卡（郑浩）被夜枭大叔被带去的地方，一定与这可怕的“归墟”有关。图卡手臂上那些可怕的纹路…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不属于少年的痛苦眼神…都让她心揪得紧紧的。
楼梯传来沉重而略显拖沓的脚步声。阿雅猛地回头，清澈的眼睛瞬间亮起，又迅速被更深的担忧覆盖。
夜枭拖着郑浩出现在楼梯口。郑浩的样子比离开时更加狼狈不堪。他几乎是被夜枭半拖半拽着上来，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暗红血沫，破烂的衣衫被汗水、血水和灰尘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包裹的布料在肩胛处撕裂，出的皮肤上，那些暗红的纹路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烙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泽，边缘还在微微搏动，散发出令人不安的灼热感。他眼神涣散，呼吸粗重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拉风箱般的嘶鸣，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
“图卡！”（哑巴）阿雅惊呼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扑过去，清澈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她想伸手去扶，却被郑浩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杂着血腥、灼热和一丝若有若无冰冷气息的味道逼得后退了一小步。
夜枭冰冷的目光扫过阿雅，没有任何解释。他粗暴地将郑浩扔在阁楼中央一张相对干净的兽皮上，动作没有丝毫怜悯。郑浩闷哼一声，身体蜷缩起来，左臂无意识地抽搐着。
“他…他怎么了？”阿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怀里的卷轴。
夜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被惊醒、正挣扎着坐起的鬼藤，以及瞬间握紧武器、眼神警惕的烈爪和蛮骨。“看好他。”夜枭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没我的话，任何人…不许下楼。包括你们。”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阿雅身上，尤其在她怀里的卷轴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下楼，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通往一楼的楼梯拐角。
阁楼里一片死寂。只有郑浩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阿雅压抑的抽泣声。
烈爪和蛮骨对视一眼，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他们沉默地起身，一左一右守在阁楼入口，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隔绝了内外。鬼藤挣扎着挪到郑浩身边，布满血丝的眼睛仔细检查着他的状况，尤其是左臂上那片焦黑搏动的纹路，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鬼藤爷爷…图卡他…”阿雅蹲在郑浩身边，小手想碰又不敢碰，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
鬼藤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极其小心地避开那片焦黑的纹路，搭在郑浩相对完好的右腕脉搏上。片刻，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疑和更深的忧虑。“力量…混乱…冲撞…还有…一股极阴冷的…东西…盘踞在深处…”他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像是…几种剧毒在撕咬…他的身体…是战场…”
“能…能救吗？”阿雅的声音颤抖着。
鬼藤沉默地摇摇头，眼神晦暗。“墨丘…或许…有办法。他的东西…邪门…但有时…有效。”他指了指郑浩左臂，“这个…超出了部落草药的范畴…”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墨丘那沙哑、尖细、带着明显亢奋的吆喝：“老蜥蜴！别装死！把‘引魂藤’磨成粉！要最细的！还有‘蚀骨花’的汁液！三滴！一滴都不能多！快！”
接着是鬼藤熟悉的那条跛腿老狗低低的呜咽声，似乎被墨丘踢了一脚。
“引魂藤…蚀骨花…”鬼藤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那是…部落传说里…沟通祖灵…也招引邪祟的东西…墨丘…他要干什么？”
---——
草药铺一楼的嘈杂掩盖了地下密室的入口悄然开启又闭合的微弱声响。
夜枭如同一道冰冷的影子提着瘦小的郑浩滑下狭窄的楼梯，踏入那间被奇异荧光矿石映照得一片幽绿的密室。空气阴冷潮湿，混杂着更加浓烈刺鼻的草药味、防腐剂的味道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甜气息。
密室的景象比昨夜更加“忙碌”。中央那张石桌被清理出一块空地，上面摆放着一个造型极其古朴的三足青铜鼎。鼎身布满了铜绿和难以辨认的古老纹饰，三只鼎足被塑造成某种蜷缩的、面目狰狞的异兽形态。此刻，鼎内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紫黑色液体，不断翻涌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带着荧光的紫色烟雾。
墨丘佝偻的身影在鼎旁忙碌着，红鼻头在幽绿的光线下兴奋得发亮。他正将一把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的粉末（引魂藤粉？）撒入沸腾的鼎中，又极其小心地从一个小巧的玉瓶中滴入三滴暗红如凝固血液的液体（蚀骨花汁？）。每加入一样东西，鼎中的紫黑色液体翻涌得就更加剧烈，散发出的紫色烟雾更加浓郁，那股刺鼻辛辣中混杂的腥甜气息也越发明显。
密室角落，那个曾因郑浩到来而剧烈振动的青铜容器此刻安静如死物，表面符文黯淡无光。但密室最深处的铁柜，却隐隐传来极其微弱、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嗡…嗡…”声，仿佛柜中那块暗红晶体在沉睡中感应到了什么。
“来得正好！”墨丘头也不抬，尖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按住他！丢进‘溯魂鼎’里！快！”
夜枭冰冷的眼神扫过沸腾的诡异药鼎，又落在在自己脚边、意识模糊的郑浩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动作，声音冷硬如铁：“灰岩的话，带到。”
墨丘撒药粉的手微微一顿，小眼睛里狡黠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又专注于鼎中。“那老顽固说什么？星尘砂？让他等着！现在是干正事的时候！”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归墟的阴影己经投下’，”夜枭一字一顿，声音在幽闭的密室中格外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沸腾的药液，“‘老友，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墨丘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他佝偻的背影在幽绿的光线下凝固了一瞬。沸腾的药液“咕嘟”声和紫色烟雾的翻涌，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片刻，他缓缓转过身，红鼻头不再兴奋地发亮，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苍白。小眼睛里的狡黠和疯狂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果然如此的恍然，有深埋己久的沉重，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真的这么说了？”墨丘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夜枭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审视着墨丘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一字不差。”
墨丘沉默了。他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小眼睛死死盯着沸腾的紫黑色药液，仿佛那翻滚的气泡里藏着宇宙的奥秘。密室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自铁柜的“嗡…嗡…”搏动声似乎清晰了一点。
“嘿…嘿嘿…”突然，墨丘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干笑，打破了沉默。笑声中没有丝毫欢愉，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嘲讽。“承诺…好一个承诺…”他抬起头，红鼻头在幽光下如同鬼火，小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那就来吧！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兑现这该死的承诺！把他丢进去！”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夜枭不再犹豫。他弯下腰，双手抓住郑浩的肩膀和腰带，如同提起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在墨丘狂热的注视下，将昏迷的少年粗暴地提起，悬在沸腾的“溯魂鼎”上方！
鼎中紫黑色的粘稠药液剧烈翻腾，刺鼻辛辣的气息混合着血腥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紫色的烟雾带着灼热感，熏得人眼睛发涩。昏迷中的郑浩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入鼎！”墨丘厉喝一声，同时将手中最后一把不知名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粉末猛地撒入鼎中！
夜枭手一松。
噗通！
郑浩的身体如同沉重的石块，砸入滚烫粘稠的紫黑色药液中！滚烫的液体瞬间将他吞没！刺鼻的辛辣和腥甜气息疯狂涌入他的口鼻！
“呃——！！！”剧烈的灼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全身！郑浩在极致的痛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他本能地挣扎，想要爬出这恐怖的熔炉！
“按住他！”墨丘尖叫着，干枯的手指飞快地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而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语速快得如同爆豆！那是一种极其古老、带着奇异韵律的音节，每一个音节吐出，都让密室墙壁上那些荧光矿石的光芒随之明灭闪烁！
夜枭眼神冰冷，动作却迅捷如电！他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按住郑浩露在药液外的肩膀！通灵境初阶的强大力量爆发，任凭郑浩如何疯狂挣扎，身体如同被钉死在鼎中，只有头颅和肩膀以上露在翻滚的紫色烟雾之外！
“以古鼎为凭！引魂藤为桥！蚀骨花为引！”墨丘的吟唱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庄严！他咬破自己枯瘦的食指，将一滴暗红色的血液精准地弹入鼎中郑浩的眉心！
嗤！
血液接触皮肤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郑浩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眉心处留下一个清晰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暗红印记！
嗡——！
整个“溯魂鼎”猛地一震！鼎身那些古老的纹饰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鼎中沸腾的紫黑色药液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正是郑浩的身体！粘稠的药液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顺着他的毛孔、口鼻、甚至左臂上焦黑的纹路，向他体内钻去！
难以想象的剧痛！郑浩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被无数把钝刀同时切割、撕扯！灼热、阴冷、麻痹、剧毒…各种极端的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识防线！眼前只剩下翻滚的紫黑药液和墨丘那张在幽绿光线下扭曲、狂热的红鼻头脸庞！
“溯源！归始！显汝真形！”墨丘的最后一个音节如同惊雷炸响！他双手猛地按在滚烫的鼎沿上！
轰！
鼎内的漩涡旋转到了极致！所有的紫黑色药液连同浓郁的紫色烟雾，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郑浩的身体！不，更准确地说，是涌向他左臂上那片焦黑搏动的纹路和…意识深处那道冰冷的“种子”！
郑浩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膨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疯狂窜动！他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海洋中彻底沉沦…
然而，就在这意识沉沦的深渊边缘，在那被剧毒和痛苦撕扯的混沌之中，一点冰冷的“清醒”如同深渊中的寒星，骤然亮起！
是那道“种子”！它非但没有被这恐怖的“溯源”仪式摧毁，反而在疯狂地、贪婪地…吞噬着涌入郑浩体内的药力和那股引导性的仪式力量！如同久旱逢甘霖！它盘踞在郑浩意识的最深处，冰冷的核心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满足！那些足以杀死任何淬体境强者的剧毒药力，对它而言，竟成了滋养的补品！
与此同时，郑浩左臂上那片焦黑的纹路，在吞噬了大量药液后，颜色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焦黑褪去，显露出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幽暗！如同最深沉的黑夜凝聚而成！纹路的边缘，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不断扭曲波动的…黑气！
这黑气一出现，整个密室的温度骤降！幽绿的光线仿佛被吞噬，变得黯淡无光！墙壁上那些散发荧光的矿石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成了！要成了！”墨丘兴奋得手舞足蹈，红鼻头闪闪发亮，小眼睛死死盯着郑浩左臂的变化，“异生果的力量本源…葬骨地的腐蚀轨迹…还有那该死的归墟印记…给老夫显形！”
然而，就在墨丘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郑浩左臂上那变得幽暗深邃的纹路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吸力！目标并非外界，而是…他体内！那些被异生果改造后残存的、被葬骨地腐蚀纠缠的、原本属于他自身的生命精气和微弱灵气，被这幽暗纹路疯狂地抽取、吞噬！
“呃啊——！”郑浩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血液，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露出骨头的轮廓！露在药液外的脸瞬间变得如同骷髅！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了生命枯竭般绝望的呻吟！
这突如其来的反噬让墨丘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他失声惊呼：“不对！它在反噬宿主！抽干他！”他手忙脚乱地想要中断仪式，但双手如同被粘在滚烫的鼎沿上，根本无法挣脱！鼎身的暗红纹路光芒大盛，仪式一旦启动，竟无法轻易停止！
夜枭眼神一厉！按住郑浩肩膀的手瞬间爆发出更强的力量，试图将他从鼎中强行拔出！但郑浩的身体仿佛与鼎内的药液和那幽暗的纹路融为了一体，纹丝不动！反而夜枭感觉自己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诡异的幽暗纹路疯狂吞噬！
“该死！”夜枭低骂一声，到磐石城以来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怒！
眼看郑浩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即将被彻底抽干——
嗡…嗡…嗡…
一阵微弱却熟悉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密室最深处的铁柜中传来！比昨夜在祖庙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仿佛柜中那块暗红晶体被这濒死的绝望和诡异的吞噬之力彻底惊醒了！
“磐石之眼？！”墨丘猛地转头看向铁柜，小眼睛里充满了惊骇！
随着这搏动般的震动，铁柜表面那些重重叠叠的封印符文如同接触不良的灯带般，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柜门缝隙中，隐隐透出暗红如血的光芒！
几乎在铁柜异动的同时——
郑浩左臂上那疯狂吞噬生命力的幽暗纹路猛地一滞！盘踞在意识深处那道正在享受饕餮盛宴的冰冷“种子”，如同被天敌盯上，瞬间传递出强烈的惊惧和…更深的贪婪？！它似乎感应到了铁柜中那块晶体蕴含的、某种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浩瀚的力量！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吞噬渴望，瞬间压倒了抽取郑浩生命力的本能！
幽暗的纹路光芒陡变！吞噬的方向瞬间逆转！不再是向内抽取郑浩的生命力，而是…向外！对准了密室深处那个闪烁不定的铁柜！一股无形的、冰冷而贪婪的吸力，如同来自深渊的触手，猛地探向铁柜！
咔…嚓…
铁柜表面，一道最关键的封印符文，在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性的吸力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应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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