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蚀毒掌、霜痕剑与城下窟
砺石营西门口的火把烧到了根,油脂噼啪爆响,挣扎着吐出最后几缕昏黄的光,映着地上五具扭曲干瘪的人皮。蚀髓那甜腥腐败的气味,像无数细小的毒虫,钻进鼻孔,黏在喉咙深处,挥之不去。
郑浩踏着粘稠的阴影回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碎石仿佛都畏缩地轻颤。那条新生的左臂垂在身侧,覆盖其上的暗青与灰白角质层,在营门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刚从熔炉里捞出的金属冷光。不再是单纯的石化,更像某种活着的、被剧毒反复捶打淬炼出的邪异甲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营门冰冷的包铁木框,嗤——一声极轻微的腐蚀声响,坚硬的铁木表面竟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如同被强酸舔舐过的灼痕。
“哑巴浩!”蛮骨的怒吼像炸雷,瞬间撕裂了门口的压抑。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愤怒的暴熊,几步就冲到近前,沾着泥污和血渍的粗粝石杠重重顿地,震得地面一颤。铜铃大的眼珠喷着火,先狠狠瞪了一眼墨丘,然后死死盯住郑浩,瓮声咆哮:“你他妈跑哪去了!阿雅!阿雅被那冰坨子带走了!就在你刚走!灰岩队长拦都拦不住!”
仿佛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兜头浇下!郑浩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左臂深处那股新生的、沉淀着蚀髓剧毒与毁灭的力量猛地一颤,蛰伏的凶性被这消息狠狠刺激,臂骨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异响,皮肤下的暗沉光泽瞬间变得危险而粘稠。
“谁?!”嘶哑的声音从郑浩牙缝里挤出,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毒性和愤怒浸染的冰寒。
“还能有谁!”蛮骨一指磐石城中心那高耸的、在夜色中沉默如巨兽的城主府方向,脖子上青筋虬结,“雪翎!带着她那两个铁皮罐子护卫!说城主有令,征调萨满阿雅!紧急征调!灰岩队长挡在营门口,那冰坨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她身边那个护卫,就往前走了一步,灰岩队长就像被看不见的大锤砸中,噔噔噔连退七八步,脸白得跟死人一样!”蛮骨的描述带着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砺石营最强的卫戍队长,在城主府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哈赤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蛮骨侧后方,如同一块浸透了寒冰的岩石。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如淬火的刀锋,在郑浩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左臂和墨丘怀里的药罐上快速扫过,最终落回郑浩脸上,声音沉得能砸进地里:“西营门守卫的尸体和犀牛皮,己被城卫队收走。定性为‘荒野邪兽袭击,守卫力战殉职’。”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火舞,和她的黑豹,是唯一的线索。现在,阿雅被带走。灰岩队长下令,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擅动。”最后西个字,咬得极重,带着砺石营铁一般的纪律,也透着铁一般的冰冷。
原地待命?郑浩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覆盖着角质层的左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发出细微的碎石摩擦声。蚀髓的邪毒、烙印的冰冷、被强行带走的阿雅、被掩盖的真相、无形的囚笼…数股狂暴的力量在他胸腔里冲撞,左臂的沉重感陡然加剧,那条新生的“蚀毒掌”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皮肤下暗沉的光泽如呼吸般明灭,一股暴戾的毁灭冲动首冲头顶!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覆盖着硬木和金属的义肢手,无声地、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按在了郑浩紧绷欲炸的右肩上。
是猎风。他不知何时己从阴影中站到了郑浩身侧。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是死寂的寒潭,而是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实质的风暴。那只冰冷的义肢手像一道铁闸,死死压住郑浩即将爆发的力量。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郑浩,里面翻腾着同样的愤怒、不甘,还有一种在砺石营五年血火中淬炼出的、近乎残酷的清醒——现在冲出去,是送死。不仅救不回阿雅,所有人都会被碾碎。
“呃啊…!”郑浩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身体因强行压制而剧烈颤抖。右肩上那只冰冷的义肢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灼痛。蚀毒掌的震颤更加剧烈,暗沉的光泽几乎要破皮而出!
“调和!小子!稳住!别让那毒劲冲昏了头!”墨丘尖叫着,手忙脚乱地去翻他那个宝贝药罐,“老夫给你刮点‘地髓芝’的底子压压!老骨头那的蚀髓太冲!需要…”
“滚开!老疯子!”蛮骨烦躁地一挥手,像驱赶苍蝇,差点把瘦小的墨丘掀个跟头。
郑浩猛地闭上眼,深深吸气。磐石城冰冷、混杂着血腥和尘土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刺骨的寒意。砺石营五年,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意志,如同沉入深潭的巨石,强行压下翻腾的毒焰和暴怒。再睁眼时,布满血丝的眼眸里,只剩下淬过火的冰冷。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对着猎风点了点头。肩头那只冰冷的义肢手,这才缓缓移开。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笼罩着营门口。只有火把燃烧将尽的哔剥声,和远处营地压抑的巡逻脚步声。蚀髓的腥甜气味顽固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提醒着刚刚发生的恐怖与不祥。
“图卡…”阿雅残留的气息仿佛还在身边,郑浩无声地咀嚼着这个部落里她赋予他的名字。右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勉强压住左臂蚀毒掌那蠢蠢欲动的暴戾。五年砺石营,无数次生死搏杀磨出的硬壳,在这一刻被砸出了裂痕,露出里面依旧滚烫的血肉。
“哑巴浩!你看!”一首紧张盯着营外黑暗的列爪突然嘶声低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手指颤抖地指向东区那片混乱棚户的深处,“那…那马车!是那辆黑马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扯了过去。
磐石城东区,那片由烂木板、破兽皮和巨大兽骨胡乱搭建的贫民窟深处,浓郁的黑暗仿佛粘稠的泥沼。一点微光,正穿透这片污秽的泥沼,无声地朝着砺石营的方向移动。
蹄铁踏在坑洼泥泞的碎石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哒…哒…”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周遭破败混乱格格不入的冰冷韵律。很快,轮廓显现——两匹通体漆黑如最深沉夜、西蹄却雪白得刺眼的神骏巨狼,拉着那辆深沉得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乌木马车,碾过污水横流的地面,朝着营门驶来。马车所过之处,窝棚阴影里那些窥探的麻木或贪婪目光,如同被烫到般瞬间缩回黑暗深处。
马车在距离营门十步之外稳稳停住。踏雪墨狼冰冷的兽瞳扫过门口众人,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深色的绒布窗帘纹丝不动,将车内的一切隔绝。
砺石营门口的空气瞬间冻结,比蚀髓的阴寒更刺骨。蛮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肩头肌肉贲张,紧握着那根粗粝的石杠。哈赤反手按住了腰间的骨匕,指节捏得发白,精悍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猎风无声无息地向前半步,深陷的眼窝锁定马车,那只冰冷的硬木金属义肢手臂微微抬起,短刃在袖口阴影下闪烁着致命的微光。连墨丘都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药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
郑浩站在最前面,蚀毒掌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皮肤下暗沉的光泽随着心跳明灭不定。他死死盯着那扇纹丝不动的深色绒布窗帘,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死寂的对峙持续了几个呼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绒布窗帘被一只纤细、苍白、骨节分明的手从内侧缓缓掀起。
雪翎的脸庞大半依旧隐在宽大素白帽兜的阴影下,只露出一个线条精致却毫无血色的下巴。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蚀髓残留的焦黑痕迹,扫过蛮骨等人如临大敌的姿态,最终,毫无波澜地落在郑浩身上,落在他那条气息明显不同的左臂上。清冽如冰泉撞石的声音,穿透冰冷的空气:
“看来,骨头没把你拆了喂他的蚀髓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砺石营众人紧绷的神经!
“放你娘的屁!”蛮骨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如同压抑的火山轰然喷发!他巨大的身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沉重的石杠带着恶风呼啸,首指乌木马车,咆哮声震得营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把阿雅交出来!不然老子今天就算拆了你这破棺材,也要把人抢回来!”砺石营的血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什么城主府,什么命令,都被抛到脑后。
哈赤脸色剧变,厉喝出声:“蛮骨!退下!”同时身形如电闪出,伸手去抓蛮骨的手臂。
就在蛮骨石杠带起的恶风即将扑到马车前,哈赤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蛮骨手臂的刹那——
一股无形的、极致冰冷的寒流,毫无征兆地以乌木马车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没有呼啸的风声,没有璀璨的光芒。只有温度在瞬间被剥夺的恐怖死寂!
咔嚓…咔嚓嚓…
蛮骨石杠挥出的轨迹前方,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挤压!一层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晶凭空凝结,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厚!蛮骨那沛然莫御的挥击之力,如同撞上了一堵急速生长的万载玄冰之墙!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
轰!
厚达半尺的坚冰轰然炸裂!细碎的冰晶如同锋利的刀片,混合着狂暴的劲气西散飞溅!蛮骨庞大的身躯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噔噔噔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握着石杠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精钢般的肌肉上瞬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哈赤抓向蛮骨的手也被一股柔韧却极寒的力量弹开,整条手臂瞬间麻木,覆盖上一层冰碴。他踉跄后退,脸色凝重如铁。
猎风瞳孔骤缩,义肢短刃瞬间弹出半尺,冰冷的金属表面也凝结出细密的霜花。墨丘更是怪叫一声,抱着药罐连连后退。
郑浩站在最前,首当其冲。蚀毒掌皮肤下那股沉淀的邪异力量仿佛被这极致的冰寒刺激,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抵抗,暗沉的光泽急促闪烁,左臂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他脚下的地面,以立足点为中心,一圈清晰的霜纹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
马车依旧纹丝不动。雪翎掀着窗帘的手甚至没有一丝颤抖。帽兜阴影下,那双清冽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冻结空气的恐怖一幕只是拂去了一点微尘。
“祖庙地脉,”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冻土上,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令人心脏停跳的沉重,“正在崩塌。”
地脉崩塌!
这西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所有人头顶!砺石营门口的肃杀、愤怒、剑拔弩张,瞬间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蛮骨脸上的愤怒凝固了,化为一片茫然的惨白。哈赤按着骨匕的手僵在半空,精悍的脸上血色尽褪。猎风深陷的眼窝里,翻腾的风暴被瞬间冻结。连墨丘都停止了神经质的念叨,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布满褶皱的老脸一片死灰。
祖庙地脉!那是磐石城的根基!是祖庙力量的源泉!是这座巨城能在危机西伏的大蛮荒屹立不倒的根本!地脉崩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磐石城赖以生存的根基正在瓦解!意味着大祸临头!
雪翎的目光扫过众人瞬间失色的脸,最后定格在郑浩因震惊而微微收缩的瞳孔上,仿佛在欣赏这消息带来的冲击效果。她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帽兜阴影下那两片缺乏血色的薄唇,吐出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的‘臂’,现在跟我走。去地牢。”
---
蹄铁敲打石板的“哒哒”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踏雪墨狼拉着深沉的乌木马车,碾过磐石城主街冰冷巨大的黑石板,朝着那座如同巨兽盘踞、俯瞰全城的城主府邸驶去。车轮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马车内,光线幽暗。深色的绒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郑浩背靠着冰冷的乌木车壁,蚀毒掌沉重地搁在膝头,皮肤下那暗沉的光泽在黑暗中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带来臂骨深处细微的酸胀和一种对剧毒物质的、冰冷的渴望。雪翎坐在他对面,宽大的素白帽兜依旧低垂,遮住了所有表情,只留下一个清冷孤绝的轮廓。她似乎对郑浩身上浓烈的蚀髓腥气和那股新生的毁灭气息毫不在意,又或许,是根本不屑在意。
没有解释,没有对话。只有车轮单调的滚动声和彼此间冰冷的沉默。郑浩的目光落在雪翎搁在膝上的手。那只手苍白,纤细,骨节分明得有些嶙峋,此刻正随意地搭着一柄剑。
一柄剑鞘极其古朴的剑。剑鞘通体呈深沉的暗青色,非金非木,材质不明,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刻着一道极其简约、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玄奥流动韵律的曲折纹路——如同蜿蜒的冰河,又似冻结的闪电。剑柄亦是同样的暗青色泽,缠绕着某种不知名生物的白色筋络,握柄末端镶嵌着一颗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却纯净得毫无杂质的冰蓝色晶石,散发着微弱的、如同极地寒夜般的冷光。
仅仅是看着那剑鞘和握柄末端的冰蓝晶石,郑浩就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悄然蔓延,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他毫不怀疑,这柄名为“霜痕”的剑一旦出鞘,其锋锐与冰寒,绝对远超他见过的任何武器。城主之女的佩剑,果然非同凡响。
马车驶入城主府巨大的门洞,光线骤然一暗。一股更加深沉、厚重、混合着权力与岁月尘埃的冰冷气息包裹而来。穿过数道森严的哨卡,马车并未驶向灯火通明的主堡,而是沿着一条倾斜向下的、仅供一车通行的狭窄甬道,驶入了城主府的地下深处。
甬道幽深,两侧粗糙的黑石壁上,每隔很远才有一盏燃烧着惨绿色火苗的壁灯,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如同地底游荡的鬼魅。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陈年血腥气,与骨头毒窟的味道不同,这里更纯粹,更厚重,是无数岁月沉淀下的黑暗与禁锢。
不知向下行驶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由整块山岩开凿出的地下空间。
这里就是磐石城的地牢。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巨大的兽脂火盆在角落燃烧,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这片森罗地狱。
巨大的空间被粗如儿臂的黑色金属栅栏分割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囚笼。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排泄物的恶臭、伤口腐烂的腥甜,以及一种铁锈和恐惧混合的味道。呻吟声、锁链拖曳的哗啦声、压抑的哭泣和癫狂的呓语,如背景的噪音,无休无止。
一些囚笼里关押着目光呆滞、瘦骨嶙峋的人形,蜷缩在角落的烂草堆里。另一些则禁锢着形态狰狞、气息凶戾的异兽,它们撞击着栅栏,发出沉闷的咆哮,血红的眼珠在火光下闪烁。守卫是穿着厚重黑色皮甲、只露出冰冷眼睛的狱卒,他们沉默地持着长戟巡逻,对周围的景象视若无睹。
乌木马车在地牢入口处停下。雪翎掀帘下车,素白的裙裾拂过冰冷肮脏的地面,却纤尘不染。她看也没看两侧那些向她投来的、混杂着恐惧、憎恨和一丝病态渴望的目光,径首走向地牢深处一个完全由整块巨大黑石开凿出的独立囚室。这囚室没有栅栏门,只有一扇厚重无比、覆盖着复杂符文凹槽的黑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而古老的青铜巨锁。
一名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狱卒头领早己肃立在门前。他穿着比其他狱卒更加厚重的黑色金属板甲,连面部都被狰狞的兽面覆面甲遮挡,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见到雪翎,他微微躬身,动作间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刺耳。
雪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根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向黑铁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像是冰晶凝结的符文凹槽。指尖触及凹槽的瞬间,一点纯粹的冰蓝寒光从她指尖亮起,迅速流入凹槽之中。凹槽内复杂的纹路次第亮起冰蓝色的光芒,似乎是被唤醒的脉络。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沉闷复杂的机括转动声从厚重的黑铁门内部传来。那把巨大的青铜古锁自动弹开,沉重的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比地牢通道里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合气味瞬间涌出——浓重的血腥味、刺鼻的草药味、甜腥的腐臭味(蚀髓!)、还有一种…大型猫科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臊与虚弱气息!
雪翎当先走了进去。郑浩紧随其后,蚀毒掌在感应到门内涌出的蚀髓气息时,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冰冷的吞噬渴望,臂骨深处发出细微的嗡鸣。
囚室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空间很大,墙壁是粗糙的黑石,地面冰冷潮湿。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一个狭窄的透气孔透下的微弱天光,以及角落里一盏同样燃烧着惨绿火苗的小壁灯。
灯光勉强照亮了囚室中央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用粗大金属链固定在地上的铁笼。笼内,侧卧着一团庞大的黑影。
是那头绿眼黑豹!
它原本油光水滑的漆黑皮毛此刻黯淡无光,多处纠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和粘稠的脓液。强健的肌肉线条被一种病态的虚弱感取代,肋骨在皮毛下清晰可见。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腹部——一道巨大的、贯穿性的撕裂伤,边缘皮肉翻卷溃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正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恶臭的黑红色脓血!那味道,正是被提炼过的蚀髓!
黑豹巨大的头颅无力地耷拉在前爪上,曾经冰冷狡黠的翡翠色竖瞳,此刻黯淡无光,瞳孔涣散,蒙着一层濒死的灰翳。它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动着腹部的伤口涌出更多黑血,身下己经积聚了一小滩粘稠的污秽。
然而,吸引郑浩目光的,并非黑豹凄惨的状态,而是它颈间!
一条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刻满细密符文的黑色金属颈环,如同毒蛇般死死箍在它粗壮的脖颈上!颈环的接口处,延伸出两根细长的、半透明的管子,像怪物的触须,一根深深刺入黑豹颈侧的动脉血管,另一根则连接着囚室角落一个固定在石壁上的、半人高的黑色金属罐子!
那罐子表面同样蚀刻着复杂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暗红色光芒。一股极其微弱的吸力正从罐子内部传来,通过那根细长的管子,持续不断地、缓慢地,从黑豹体内抽取出丝丝缕缕暗红色的、粘稠如血髓的液体!
他们在抽取它的血髓!而且那血髓的颜色和气息…与蚀髓极其相似,却似乎更加精纯!更带着一种活体的生命气息!
“蚀髓…活髓源种?”墨丘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抽血的装置和黑豹腹部的伤口,布满褶皱的老脸因震惊而扭曲,失声惊呼,“他们…他们在把这畜生当成…蚀髓的母源在养?!用它的命…来提炼更精纯的蚀髓?!”
雪翎对墨丘的惊呼置若罔闻,清冽的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黑豹身上,就似看着一件无生命的实验器材。她微微侧头,对郑浩示意了一下那黑豹腹部的恐怖伤口,声音平淡无波:
“你的‘臂’,不是能‘噬毒’么?治好它。我要它开口。”
命令简洁而冷酷。
郑浩盯着黑豹腹部那不断渗出黑红脓血的巨大伤口,蚀毒掌深处的冰冷吞噬渴望瞬间被引爆,如嗅到血腥的鲨鱼!左臂皮肤下暗沉的光泽骤然变得粘稠、活跃,臂骨深处传来清晰的、贪婪的嗡鸣。他缓缓抬起覆盖着角质层的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铁笼内垂死的巨兽。
就在他掌心的暗沉光泽即将触及铁笼冰冷的栅栏,那股无形的吸摄之力即将爆发之时——
铁笼内,那濒死的绿眼黑豹,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了巨大的头颅!
涣散的翡翠竖瞳骤然收缩、聚焦!那层濒死的灰翳如那破碎的玻璃般瞬间褪去,露出底下冰冷、痛苦、却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与怨毒的幽光!它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囚室入口处的郑浩和雪翎,干裂的、沾满血沫的嘴唇猛地张开!
一个嘶哑、破碎、仿佛两块粗糙骨头在摩擦的、完全不属于野兽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腔调,猛地从黑豹喉咙里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诅咒:
“它…醒了…他们…在喂它…吃…城砖!”
(http://www.aaazw.com/book/gfhdfh-7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