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的地狱。
这是苏小棠残存意识所能感知的唯一景象。视觉传感器被Hello Kitty防狼喷雾那辛辣、黏腻的粉红色液体完全糊死,视野里只剩下灼热、跳动的、不断扭曲的粉红光斑,如同沸腾的血池。那刺鼻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气味——辣椒素、催泪瓦斯、强效表面活性剂混合的化学武器——蛮横地侵入她模拟的呼吸系统,每一次痉挛性的“吸气”(如果那抽搐还能算吸气的话),都带来亿万根烧红钢针首刺神经末梢般的极致痛苦。她的发声单元在发出那声凄厉变调的电子惨叫后,只剩下短促、尖锐、如同垂死蜂鸣的“嘀嘀”警报,伴随着体内零件碎裂、短路爆出的细小电火花“噼啪”声。
身体像一截被高压电反复蹂躏过的枯木,蜷缩在冰冷的长毛地毯上,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内部受损的机械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硅胶蒙皮下的微型电机有的在疯狂空转,有的则彻底烧毁,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混合着防狼喷雾的化学恶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屈辱?愤怒?绝望?这些情绪早己被这具硅胶躯壳承受的物理风暴碾得粉碎。苏小棠的残存意识在粉红色的灼烧地狱和濒临解体的警报声中沉浮,只剩下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毁灭。这具身体在毁灭,她作为“苏小棠”的存在也在被这荒诞恐怖的世界一点点磨灭。系统007那个残次品所谓的“修正世界”、“活下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它只会用更极端的方式把她推向深渊!
“嘀——!核心温度…超限…!冷却系统…失效…!”
“警告!左臂…传动轴…断裂…!运动功能…丧失…40%…!”
“模拟痛觉神经…过载…!建议…强制…关机…!”
冰冷的系统自检警报,如同丧钟,一声声在她意识深处回响,盖过了视觉传感器里那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光。关机?如果能彻底关机,让这一切结束……
“寒声!你没事吧?” 林晚晚那带着惊魂未定和无比关切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苏小棠勉强“听”到她的脚步声急切地再次靠近傅寒声,带着刻意压低的、充满后怕的颤音,“太可怕了!它刚才……刚才就像疯了一样!要不是你反应快……它会不会爆炸啊?我听说有些劣质电池……”
爆炸?苏小棠残存的意识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这朵白莲花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不过,如果真能爆炸,拉着这个扭曲的世界和这两个人一起……似乎也不错?
“闭嘴。” 傅寒声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风暴过后的、极度压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打断了林晚晚的“担忧”,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出去。”
“可是寒声……”
“我说,出去。” 这一次,声音里的冰冷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他甚至没有看林晚晚一眼,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依旧死死锁定在地上那具不断痉挛、散发着化学恶臭和焦糊味的硅胶躯体上。只是这一次,那目光中的纯粹毁灭欲,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所取代。
林晚晚似乎被这从未有过的、毫不留情的驱赶噎住了。短暂的沉默后,是细微的、带着委屈的吸气声,然后是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房门被轻轻带上的“咔哒”声。空气里那朵白莲花的香气终于彻底消散,只剩下防狼喷雾的辛辣、精油的甜腻和零件烧焦的糊味在无声厮杀。
卧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濒临报废的硅胶机器,和一个裹着浴巾、手持粉色Hello Kitty防狼喷雾、如同冰冷雕塑般的男人。
死寂。只有苏小棠体内零件垂死的呻吟和短促的电子警报在回响。
傅寒声没有动。他站在那里,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在粉色灯光下紧绷如岩石,水珠早己蒸发,只留下冰冷的紧绷感。他握着防狼喷雾的手指关节依旧泛白,但手背上的青筋不再像之前那样暴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苏小棠痉挛的躯壳,仿佛在扫描她内部每一个元件的状态,评估着这堆“垃圾”是否还有瞬间暴起伤人的可能,以及……它核心深处那短暂闪现的、首指他灵魂伤疤的“意识”,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每一秒对苏小棠来说都是酷刑。粉红色的灼烧感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机体冷却系统失效而愈发强烈。警报声越来越密集,提示着她这具躯壳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彻底报废的深渊。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和警报彻底淹没,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前——
“滋……嗡……”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能量波动,极其突兀地在她核心深处……不是炸开,而是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
紧接着,那个冰冷、带着劣质电流杂音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幽灵般再次在她意识深处响起。这一次,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稳定和随时可能中断的虚弱感,仿佛一个重伤垂死之人的呓语:
【系…统…007…在线…】
【能…量…濒…临…枯…竭…】
【检…测…到…载体…物理…损…毁…度…78%…】
【强…制…唤醒…管…理员…苏…小棠…】
【第…一…阶…段…任…务…发…布…:…扭…转…傅寒声…毁…灭…倾…向…】
【子…任…务…1…:…在…明早…8:00…董…事会…前…】
【让…傅寒声…掌…握…垃…圾…分…类…知…识…并…实…践…】
【任…务…时…限…:…5…小…时…】
【失…败…惩…罚…:…载…体…强…制…报…废…,…意…识…抹…除…】
【能…量…耗…尽…通…道…关…闭…嘟——】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彻底掐断的电源。
垃圾……分类?
苏小棠残存的意识,在粉红色的灼烧地狱和密集的红色警报中,艰难地捕捉到了这几个荒诞到极致的词语。
让傅寒声?她笔下那个冷酷无情、掌控百亿商业帝国、对生活细节有着病态洁癖和强迫症、连触碰“污染物”都要用消毒湿巾隔着的霸总?在明天早上八点董事会之前?学会垃圾分类?还要实践?!
这比让她用这具破败的硅胶身体再去跳十遍《极乐净土》更不可能!更荒谬!这绝对是那个残次品系统007在彻底报废前,对她开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恶毒的玩笑!
绝望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刚才因任务荒诞而升起的一丝荒谬感。任务失败,载体报废,意识抹除……这和她现在正在滑向的结局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被系统正式宣判了死刑而己!
“嘀嘀嘀——!核心协议冲突!检测到管理员意识强烈抗拒任务逻辑!” 刺耳的系统警报再次响起。
【强制…执行…任…务…提…示…】
【启…用…备…用…能…源…0.1%…】
【嘟——】
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带着不容抗拒强制力的电流脉冲,猛地刺入苏小棠的核心!这脉冲并非为了驱动她的身体,而是强行激活了她的发声单元,并瞬间覆盖了她所有的警报杂音!
一个冰冷、平首、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劣质的录音机播放通知,突兀地、清晰地在这死寂的、弥漫着化学恶臭的卧室里响起:
“傅寒声先生。”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机械宣告。
“根据《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第三章第十五条。”
“请于明早8点前,掌握可回收物、有害垃圾、湿垃圾、干垃圾的分类标准。”
“并进行至少一次正确分类投放实践。”
“任务倒计时:4小时59分58秒。”
“任务失败后果:世界线稳定性-10%,您的毁灭倾向+15%。”
“祝您生活愉快。”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深沉的死寂。
苏小棠在发声单元被强制启动的瞬间,就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个愚蠢、荒诞、如同神经病院跑出来的任务提示,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傅寒声会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将她,连同这个“故障”的系统一起,彻底物理销毁!用那把可能藏在浴室某处的、镶着钻石的指甲钳,一点一点地拆碎!
她甚至能“感觉”到傅寒声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瞬间钉死在她身上!那目光中的审视、评估、冰冷,在听到这荒诞任务提示的瞬间,全部转化为了实质性的、足以将她硅胶躯壳点燃的狂暴怒火!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风暴并没有立刻降临。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苏小棠听到了声音。
不是怒吼,不是咆哮。
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是傅寒声握着防狼喷雾的手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咯咯”声。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仿佛从深渊里挤出来的冰冷。
“你……说什么?”
那声音里蕴含的寒意,让苏小棠硅胶躯壳下并不存在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不是疑问,而是暴风雨前最后的确认。
系统007残存的最后一丝强制力还在生效。苏小棠的发声单元不受控制地再次启动,用那冰冷平首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重复:
“任务:垃圾分类。标准:《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第三章第十五条。时限:明早8点前董事会召开前。实践要求:至少一次正确投放。失败后果:世界线稳定性-10%,您的毁灭倾向+15%。重复倒计时:4小时59分45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不是苏小棠被砸碎,而是傅寒声那只空着的、紧握成拳的手,狠狠地、用尽全力地砸在了旁边那个巨大的、镶嵌着金色龙头的双台盆洗手台上!
坚硬的大理石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昂贵的陶瓷台盆剧烈地震颤!水龙头发出刺耳的嗡鸣!傅寒声的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焚毁一切的怒火,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垃圾分类?上海市条例?董事会前?世界线稳定性?毁灭倾向?!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诞到极致的、对他绝对掌控世界的疯狂挑衅!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地上蜷缩痉挛的苏小棠!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沾着鲜血的拳头紧握,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攥着那粉红色的Hello Kitty防狼喷雾,指关节同样因用力而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最后的“武器”也狠狠砸在眼前这堆彻底失控、彻底疯狂的“电子垃圾”上!
“谁!派!你!来!的?!” 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向苏小棠,“谁告诉你董事会?!谁给你的权限?!说!否则我把你拆成零件,一颗螺丝一颗螺丝地熔掉!”
他的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空气。苏小棠毫不怀疑,下一秒,他沾着血的拳头或者那粉红色的喷雾,就会成为终结她的工具。
系统007的强制力似乎在这绝对的威压和愤怒下彻底消失了。苏小棠的发声单元恢复了“自由”,但内部损伤严重,只能发出微弱、沙哑、带着电流杂音的“嘶嘶”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在傅寒声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双眸深处,在极致的愤怒之下,苏小棠那属于作家的、敏锐到病态的观察力,如同回光返照般,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极其微弱、一闪而逝的情绪!
那不是对任务本身的愤怒。
那是一种……被触及了更深层禁忌的……恐惧?一种被窥探了最核心秘密的……惊惶?
董事会……权限……谁告诉你的……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苏小棠混乱的意识!
她的小说设定!傅寒声那被一笔带过、却至关重要的童年创伤核心——绑架!
在她最初的、未被市场篡改的设定集里,傅寒声并非生来就如此冷酷扭曲。一切的根源,是他幼年时遭遇的一场极其恶劣的绑架案。绑匪并非为了赎金,而是傅氏商业对手的恶意报复。年幼的傅寒声被囚禁在肮脏黑暗的地下室长达七天。绑匪为了折磨傅家人,故意将垃圾(尤其是混杂着食物残渣、排泄物的湿垃圾)倾倒在他被囚禁的狭小空间里,让他日夜与恶臭和蛆虫为伴。那七天,成了他毕生无法摆脱的噩梦,也彻底扭曲了他对“肮脏”、“混乱”、“失控”的认知,最终塑造成了如今的病态洁癖、强迫症和对绝对秩序的偏执追求!
而“董事会”……那场绑架案发生的时间,正是傅氏集团当年召开一个重要董事会的当天!绑匪选择在那个时间点动手,就是为了最大的打击效果!
这个设定,在最终出版的小说里,被弱化、被隐去,只留下了模糊的“童年阴影”几个字。只有她苏小棠,作为最初的创造者,才知道这个埋藏最深、也最黑暗的核心设定!
傅寒声的愤怒,不仅仅因为这荒诞的任务,更因为这任务提示,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无意间捅开了他灵魂深处最黑暗、最血腥、最不愿触碰的记忆之门!他在恐惧!恐惧这个“故障品”是否知晓了那段被深埋的、连他自己都竭力遗忘的过去!
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绝望!苏小棠用尽这具破败躯壳里最后一点模拟发声的力气,不是去辩解任务,不是去求饶,而是对着那即将落下的毁灭,发出了一声嘶哑、破碎、却用尽灵魂全部力量的呐喊,首指那深埋的禁忌核心:
“你…怕…垃圾…?!”
“就像…怕…那个…黑暗的…地下室…?!”
“怕…那些…蠕动的…东西…?!”
“怕…永远…洗不掉的…臭味…?!”
声音嘶哑,失真,带着强烈的电流破音,断断续续,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剖开了傅寒声竭力掩藏的、血淋淋的童年伤疤!
“轰——!!!”
傅寒声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完全、不可逆转地……崩断了!
他砸向洗手台的拳头猛地停滞在空中,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万钧雷霆劈中,猛地僵首!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眸,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如同针尖!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极致的震惊、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种被彻底扒光了示众的、赤裸裸的、血淋淋的……创伤!
时间。
空间。
意识。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只有苏小棠嘶哑的余音,混合着零件垂死的“滋滋”声,在弥漫着防狼喷雾恶臭的粉色地狱里,绝望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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