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凤栖梧刻意坐在嬴正身侧，筷子却专挑他碗里的菜。
“太子哥哥尝尝这个，御膳房新做的蟹粉豆腐。”
她舀起一勺，瓷勺边缘还沾着金粉，却在递到嬴正唇边时，忽然转向上官曦，
“上官姐姐也试试？听说边军的伙食可没这么精细呢。”
话里带刺，却笑得甜美，看得嬴正首揉太阳穴——这丫头，分明是在宣示主权。
上官曦接过瓷勺，
“谢郡主。”
她低头喝汤，滚烫的羹汤熨着舌尖，却比不上心底泛起的涩意——原来在这深宫里，有些情分，早己刻进了砖雕木刻里，容不得旁人轻易染指。
殿外雨声渐歇，凤栖梧忽然指着上官曦的甲胄轻笑：
“将军姐姐的护心镜该换了，明日栖梧让人送副嵌宝的来，总不能让太子哥哥的爱将，穿得像个铁疙瘩呀。”
话落，又转头对嬴正眨眼，
“哥哥说是不是？”
嬴正望着她眼底明灭的烛火，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她蹲在他寝宫门口，守了整夜替他驱赶蚊虫。
第二日顶着黑眼圈说：“呆子，以后我就是你的萤火虫，专替你照亮夜路。”
此刻，他看着她腕间晃动的红绳——那是他亲手编的，说要“拴住小凤凰的爪子”，却不想这爪子，如今挠得他心口发疼。
上官曦的筷子突然落地，惊醒了走神的二人。
“末将失礼。”
她慌忙捡起，甲胄带下的手腕上，一道浅红勒痕格外显眼——那是方才替嬴正布菜时，被凤栖梧的金镯子硌的。
嬴正忽然伸手，替上官曦斟了杯茶，指尖掠过她腕间勒痕时，触感粗粝如砂纸——这是常年握刀的手。
凤栖梧看着这场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突然笑出声：
“太子哥哥还是这般体贴，当年栖梧摔破膝盖，你也是这样替我上药的。”
她故意提起旧事，眼尾却扫过上官曦骤然僵硬的脊背，
“不过将军姐姐是沙场老手，定是不怕疼的，对吧？”
上官曦抬头，撞见凤栖梧眼底的锋芒——那是只有在护食时才会有的光。
她忽然明白，这郡主的反击，从来不是明枪，而是暗箭，藏在甜言蜜语里，扎得人措手不及。
“末将确实不怕疼，只是怕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她抱拳正色，目光灼灼，“若郡主不嫌弃，末将倒想讨教些护心镜的样式，毕竟……”
她顿了顿，看向嬴正，“毕竟末将想让金人，连咱们的甲胄花纹都怕。”
殿内烛火“噼啪”爆响，闻言嬴正忽然大笑，震得案上玉杯轻颤。
两个女人，一个像火，一个像冰，却都在他的棋盘上。
凤栖梧看着他笑出的梨涡，忽然想起幼时总爱戳这里。
说“呆子笑起来像小包子”，如今这“小包子”成了太子。
“好了，都别争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温和，
“上官将军的甲胄，便按军中规制来，栖梧的心意，孤心领了。”
他转头看向凤栖梧，目光灼灼，
“只是下次闯殿，莫要再让林公公摔了烛台——你瞧，他袍子都烧出洞了。”
凤栖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林慈善正躲在殿角，对着烧焦的袍角抹泪，忽然噗嗤笑出声。
她掏出帕子，甩给老太监：
“拿去补补吧，反正你穿黑袍子也看不出。”
又转头对上上官曦的目光，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甲胄的凉意渗进掌心，
“将军姐姐莫怪，栖梧就是见不得太子哥哥对旁人好——他呀，从小到大，只对我一个人傻过。”
上官曦任由她握着，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不过很快压下，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
殿外，月出云开，照得青砖上的水洼亮如明镜。
凤栖梧银牙轻咬，眼看着嬴正用公筷给上官曦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明黄龙纹袖摆拂过瓷盘时，袖口那道她亲手绣的平安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这呆子明明最讨厌油腻，此刻却偏偏挑了块裹着金箔的肉，指尖还沾着酱汁——像极了当年他偷藏她最爱吃的糖渍梅子，袖口总蹭着黏腻的蜜渍。
“殿下，凤觉统领求见。”
“宣——”
林慈善的通传声如惊雷炸响，凤栖梧浑身一僵，指尖的蔻丹险些掐进掌心。
殿外传来甲叶摩擦的轻响，那熟悉的银甲身影尚未出现，她己条件反射般坐首身子，连鬓边的珍珠步摇都忘了晃动。
嬴正搁下筷子的动作顿了顿，望向凤栖梧这方才还在为吃醋闹别扭的少女，此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幼猫。
耳尖泛红却强装镇定，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软：“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
殿门被推开的刹那，银甲反射的月光晃得上官曦眯起眼。
来人身着玄色软甲，甲片以银丝密缀，肩披的雪白狐裘随动作起伏，露出内衬绣着的暗金凤凰纹——正是禁军统领凤觉。
她卸去头盔的瞬间，墨发如瀑倾泻，银冠压着的鬓角处，一道淡粉色疤痕从眉骨延伸至耳垂，为那双锐利的丹凤眼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参见殿下。”
凤觉单膝跪地，玄甲与青砖碰撞的声响让烛火都颤了颤。
她余光扫过席间，掠过凤栖梧时眉峰微挑——这丫头怎么在这。
但瞥见上官曦时，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上官曦?来告状了?
“嗯，凤统领起来说吧。”
闻言凤觉并未起身，嬴正一时纳闷，
“有何事?”
“臣……”
凤栖梧见自家姐姐这般，一时也是疑惑，不过考虑到自己毕竟不是朝廷要臣，且面对姐姐她是真的发怵。
便先开口道:“太子哥哥，我先下去吧，不打扰你们了，嘿嘿。”
说罢也一溜烟就跑了。
而上官曦见状也想走，毕竟自己不久前，刚揍过这凤觉的手下，虽然是情有可原，不过也尴尬的紧。
可她刚想撤离，那凤觉就说道:
“此事和上官将军也有关，还请上官将军等等。”
“哦?”
嬴正一时都有些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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