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大营,主帐。
与远方大周军营隐约传来的欢呼喧嚣截然相反,金乌的主帐内,死寂得如同冰封的墓穴。
往日里充斥着狂妄叫嚣、烈酒腥膻和掠夺计划的空气,此刻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和一种令人沮丧的氛围。
摇曳的牛油灯火,将帐内将领们颓丧、惊惶又带着一丝贪婪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多吉尔,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志在吞并辽东的“安班贝勒”,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坐在铺着虎皮的帅椅上。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再看不到半分睥睨天下的锐气,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困惑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暴怒。
他死死盯着摊在面前那份染血的、记录着惨重损失的战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虎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不理解!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明明……明明山海关的守军己露疲态,城墙在一次次冲击下摇摇欲坠!
明明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只需要再坚持一下,再投入一些力量,那雄关的大门就将为他洞开!
辽东的万里河山,就将匍匐在金乌的铁蹄之下!
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大周的援军来来的那么及时!
那个该死的女人上官曦!还有忽然冒出来的凤觉!
如同地狱修罗般的女人,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精准地捅进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侧后?
为什么她的出现,会像瘟疫一样瞬间摧毁了他数万大军的意志?
为什么一场本该属于他的辉煌胜利,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荒谬地逆转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
“安班贝勒……” 一个带着颤音的沙哑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说话的是万夫长巴特尔,他的一条胳膊吊着,脸上还有一道未干的血痂,
“此次南下……我们带来的本部精锐勇士……己……己折损过半。剩下的,也大多带伤,士气……低落。”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敢看多吉尔的眼睛,
“再……再打下去,恐怕……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啊!末将……末将斗胆……恳请贝勒爷……撤军吧!”
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压抑许久的恐惧和退意瞬间爆发出来。
“是啊,安班贝勒!”
另一个将领急忙接口,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咱们退守辽源城!那是咱们打下的根基!咱们立刻修书一封给大周!跟他们议和!就说……就说咱们愿意就此罢兵,分地而治!
辽东以北归我们,山海关以南还是他们的!只要他们不再进攻,咱们金乌勇士,绝不再南下一步!”
他刻意加重了“不再南下一步”的语气,仿佛这是多大的让步。
“对对对!”
又一个将领迫不及待地补充,脸上甚至挤出一丝贪婪的笑容,
“议和好!不过……咱们撤军也不能白撤!临走前,得把多城和周边那些周人村落……‘清扫’干净些!
粮食、牲畜、青壮劳力……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哼,一把火烧了!绝不能留给汉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己经看到了满载而归的场景。
多吉尔听着这些昔日骄横跋扈的部下,
此刻如同惊弓之鸟般争先恐后地提出“稳妥”的退路,
甚至不忘临走前再狠狠捞上一把,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顶门,头大如斗,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知道,这些懦夫说的……是现实。
是此刻唯一能保全实力、避免更大灾难的选择。
理智告诉他,该接受。
可是!不甘心啊!如同毒蛇噬心般的不甘心!
眼看就要到嘴的肥肉,眼看就要实现的宏图霸业,就这么……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女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溃败,给彻底毁了?!
他苦心孤诣策划数月,调集重兵,付出巨大代价才推进到山海关下……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唉……”
多吉尔发出一声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沉重叹息,带着浓浓的不甘和疲惫,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扫过众人,
“我们……我们派出去,试图从‘鹰愁涧’那条险道,绕过山海关去奇袭的那三百死士……当真……一个都没回来?连消息……也没有?”
帐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气氛比刚才更加压抑。
“鹰愁涧”……那条传说中飞鸟难渡、猿猴愁攀的绝壁险道!
狭窄得仅容一人一骑勉强通行,一侧是万丈深渊,一侧是湿滑陡峭的岩壁!
别说大军奇袭,就是经验最丰富的猎人,稍有不慎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也是当初多吉尔提出此计时,遭到几乎所有将领激烈反对的根本原因——那根本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绝路!
另一个原因,便是担忧孤军深入后,被周军围困在关内,活活耗死。
至于借道西蒙?
众人更是心中摇头。
西蒙草原如今乱成一锅粥,大小部落互相攻伐,今天结盟的“大汗”,明天可能就身首异处。
与谁谈判?
就算谈成了,等大军开拔过去,面对的可能是早己换了主人的陌生部落,甚至可能是陷阱!
风险太大,远不如在辽东正面强攻来得“稳妥”——虽然现在证明,这“稳妥”也成了笑话。
身上缠着多处渗血绷带的亲信牟铎,挣扎着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却带着最后的清醒:
“安班贝勒……鹰愁涧……那是绝地啊!派出的勇士……恐怕……恐怕己经……”
他痛苦地摇摇头,不忍再说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劝道:
“贝勒爷!此战虽……虽未尽全功,但我军南下,己掳掠人口数万,缴获金银粮秣无数!
这己是大胜!若再强行鏖战,非但难以攻克山海关,反而可能被缓过气来的周军反咬一口!一旦精锐勇士折损过甚……王庭那边……”
牟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恐怕其他几位贝勒,还有可汗……都不会乐见啊!”
“王庭”……“可汗”……“其他贝勒”……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中了多吉尔内心最深处那根名为“权力”的敏感神经。牟铎说得对。
一场大败,损兵折将,或许还能用“天意”、“周人狡诈”搪塞过去。
但若真把带来的核心精锐拼光了,他多吉尔在汗国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绝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巨大的挫败感和对权力旁落的恐惧,终于压倒了那点不甘心。
多吉尔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而冰冷,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嘶哑却带着深深阴郁的决断:
“撤!”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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