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沉重的威压自御阶之上弥漫开来，压得殿内文武百官几乎喘不过气。
那份摊开在紫檀御案上的、用金乌文字和汉字双语书写的“和解书”，
在烛火映照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闪着刺眼而耻辱的寒光。
嬴正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足以焚毁万物的滔天怒焰！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羊皮卷上那些狂妄的字句：
“尊奉大周为上国”？ —— 战败者施舍般的“恩典”！
“既往不咎”北伐？ —— 颠倒黑白的无耻狡辩！
“岁银一百万两”？ —— 赤裸裸的敲骨吸髓！
傲慢！
每一个字都在叫嚣着深入骨髓的傲慢！
仿佛不是金乌兵败如山倒，而是他大周在摇尾乞怜！
这份所谓的“和解书”，是金乌蛮夷用最肮脏的蹄子，狠狠践踏在大周国格之上的耻辱印记！
更是对他这位监国太子、融合了祖龙之魂的帝王尊严最恶毒的亵渎！
嬴正的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并非没有预料到金乌的讹诈，但当这份充满羞辱的条款如此赤裸地呈现在眼前时。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混合着对前世“自己”懦弱妥协的极致耻辱感！
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理智！
“诸位……怎么看？” 嬴正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极北之地刮来的寒风，瞬间让殿内温度骤降，让所有人心头都如同被冰锥刺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下首，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连平日里最活跃、最善钻营的“议和派”领袖、内阁首辅张正。
此刻也深深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他近来虽因替太子查抄东林党“自己人”而颇受器重，但也深知眼前这“和解书”是个烫手至极的山芋！
‘同意？’ 张正心中飞快盘算，
‘签下这等丧权辱国之约，他张正必将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太子殿下……这位如今威势日隆、手段凌厉的太子，岂能容他？’
‘不同意？’ 他眼角余光瞥向御阶上那冰冷的身影，心头又是一紧。
‘金乌虽败，犹有困兽之力。
若真如其威胁，在辽东搅个天翻地覆，糜烂战局，耗空国库……这责任，谁来担？
太子根基未稳，朝野汹汹，到时恐怕……’
不止张正，殿内大部分老谋深算的重臣，心中都在进行着类似的权衡。
国库虽因抄家充盈了些，但辽东善后、抚恤、持续作战，哪一项不是吞金巨兽？
金乌若真化整为零，行那盗匪之事，辽东将永无宁日，耗费的钱粮恐怕远超百万之数！
这账，谁都算得清！
主战派相国徐千，这位素来以刚首强硬著称的老臣，此刻眉头紧锁，虬髯微颤，显然内心也正经历着巨大的煎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沉重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然，打破了僵局：
“殿下，臣……认为……可以谈……”
嗡——！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哗！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说话之人身上——竟然是主战派的中流砥柱、相国徐千！
张正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就连其他主战派将领也愕然地看着他们的领袖。
嬴正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剑，瞬间锁定了徐千！
御座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连“爱卿”的称谓都省去了，声音寒彻骨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
“徐千，你想……怎么谈？”
徐千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他灵魂冻结的目光和威压，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他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腰板，迎着嬴正那能洞穿人心的视线，沉声道：
“殿下！金乌此议，狂妄至极，丧权辱国！臣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他先定下基调，表明立场，随即话锋一转，语速加快：
“然！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金乌虽败，主力犹存，更兼辽源城坚，多吉尔狡诈！
彼等所求，无非是体面退场与喘息之机！我大周新胜，士气如虹，但连番大战，将士疲惫，后勤转运亦非无穷无尽！
若彼等真如这‘和解书’所言，不顾一切，化整为零，袭扰后方，破坏粮道，屠杀百姓……辽东将成泥沼！
届时，纵然能将其最终剿灭，我大周亦必元气大伤，数年难以恢复！更恐……予北方西蒙、南方诸夷可乘之机！”
徐千的声音铿锵有力，条理清晰，道出了在场许多人心中的隐忧。
他顿了顿，迎着嬴正愈发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出核心：
“故！臣以为，可假意与其周旋！表面答应其部分‘要求’，比如……象征性给予些许‘赏赐’，允其‘体面’退过辽河以北！
以此麻痹多吉尔，使其放松警惕，约束部众，快速撤离！
待其主力大部撤出辽东核心，防线松动，我军再以雷霆之势，衔尾追杀！
或断其归路，或半渡而击！
如此，既可避免其在辽东腹地狗急跳墙，造成巨大破坏，又可最大程度歼灭其有生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此乃……以退为进，以和掩战之策！”
徐千说完，深深低下头。
殿内一片寂静。
许多大臣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甚至有人微微点头，觉得此策似乎可行，既能避免最坏情况，又能达到战略目的。
然而，御座之上，嬴正却缓缓地、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高大的身影在烛火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大殿。
那股沉寂的、却比火山爆发前更恐怖的威压，让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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