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狼纹封弈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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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狼纹封弈局(上)

 

禁军大营的牢房,连空气都沉淀着铁锈,绝望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而又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那是突厥狼毒草特有的味道。唯一一盏油灯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摇晃昏黄的光晕,将苏味道(苏童)的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如同他此刻混乱而紧绷的双重灵魂。粗重的铁链锁住脚踝,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肉,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刺骨的摩擦痛楚,清晰地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脆弱和这个时代的真实残酷。面前的破木案上,那张被栽赃的“作弊纸条”像一条阴毒的蛇,盘踞在昏黄的光晕里,边缘那圈不自然的焦黑痕迹,如同无声的嘲讽。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禁军校尉程务挺端着另一盏油灯走近,昏黄的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也照亮了苏味道眼中交织的血丝与那深藏眼底如同磐石般的不屈。

“苏公子,”程务挺的声音低沉而审慎,像钝刀刮过粗粝的砂石,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寒窗十载,科场一搏即身败名裂,何苦?”

“身败名裂?”苏味道(苏童)猛地抬头,眼中属于苏童的冷静锐利瞬间刺破油灯的昏黄,如同出鞘的寒刃。“程校尉也认为,我会拿父亲用命换来的清白名声,去换一张龌龊的纸条?”他一把抓起那张纸条,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几乎要将其捏碎,指着边缘那圈焦痕,“这火烤的痕迹!手法拙劣,分明是事后塞入栽赃!大人细看!”他目光如炬,首刺程务挺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那位‘搜出’此物的廊巡吏,腰间青鸾玉坠,与崔澄所佩,从形制到纹路,如出一辙!此非同谋,何为铁证?!”

程务挺沉默,锐利的目光在苏味道脸上逡巡,似在衡量每一个字的锋利与重量,每一个眼神背后的真实。牢房里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和苏味道压抑的呼吸。

突然,程务挺霍然转身,大步走向墙角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弯腰抓起一物,回身猛地拍在案上!

“当啷啷——!”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金铁交鸣,震得油灯火苗疯狂摇曳跳跃!

正是那半枚刻着狰狞狼头的残币!断口锋利,呈“”(狼)形突厥字符的笔画状,在昏光下泛着幽冷而凶戾的金属光泽,那半个狼眼仿佛正死死地以带着噬血的渴望盯着苏味道。

“考场后墙根下寻得。”程务挺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地,“‘天狼盟’的印记。去年深秋,安西都护府派往长安的信使,在碎叶城外被突厥游骑截杀,尸体上搜出的密函火漆印戳,就是此物!” 他紧盯着苏味道,“它,为何出现在考场?”

苏味道(苏童)浑身剧震!博士生的历史图像库与苏味道血淋淋的记忆碎片轰然对撞,爆发出撕裂灵魂的火光!

“认得!”苏味道的声音冲破喉咙,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嘶哑和切齿的又深入骨髓的恨意,“我父亲苏荣!在安西都护府任仓曹书佐,掌军粮调拨簿籍。他死前手里攥着的就是另外半枚!……就在他赴任蓟州司功参军的前夜!”他双手死死撑住案几,身体因巨大的悲愤而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仿佛要捏碎这承载着血仇的冰冷木头,“大人!您见过被火烤过的证物吗?!您见过七窍流血时攥着这玩意儿死去的父亲吗?!”

轰隆!

牢门沉重的“吱呀”声,如同历史本身发出的沉重叹息,粗暴地打断了这悲愤的嘶吼。

吏部侍郎裴行俭大步踏入。深绯官袍在昏昧的光线下沉淀成近乎墨黑的凝重,仿佛裹挟着无边夜色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他没有看案上的纸条,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利箭,先落在那半枚狼头残币上,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牢牢锁住苏味道(苏童)的脸,深邃的瞳孔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那双重灵魂深处翻腾的惊涛骇浪。

“苏荣的儿子……”裴行俭的声音低沉,复杂得如同千年古潭,一丝难以言喻的喟叹沉浮其间,仿佛在确认一个沉重的事实。他朝程务挺挥了挥手,后者无声躬身,像融入阴影的猎豹般悄然退了出去。牢房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灯芯“啪”地爆出一个刺目的灯花,光影剧烈地扭曲了一瞬,如同不安的预兆。

裴行俭没有去解那象征屈辱的铁链。他走到案前,从宽大的紫袍袖中,郑重地取出一方尺许见方的古朴棋盘。紫檀木的纹理在油灯下流淌着暗沉内敛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棋盘上,黑子白子早己落定,犬牙差互,密密麻麻的黑子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无声的杀伐之气几乎要破盘而出,令人窒息。几枚代表边关要塞的白子,正深陷重围,岌岌可危。

他将案上那半枚狼头残币,轻轻拾起,又重重按在棋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枚白子正深陷于模仿河西走廊险峻地形排布的黑子阵列中,被漆黑的重子死死围困,孤悬一线,命悬一线!那棋子落盘的“啪嗒”声,恰与远方传来的沉闷的更鼓声重合在一起,发出揪心般的哽咽。

“令尊苏荣,”裴行俭的声音仿佛从碎叶城凛冽的风沙中传来,带着金戈铁马的回响和沉甸甸的沙尘,“去年,我在调离安西都护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抬眼,目光如淬火的古剑,深深刺入苏味道(苏童)的眼底,“他向我汇报:察觉军粮调拨账目有异,数额之巨,足以动摇边关!恐通敌军,欲密查详情,上报朝廷。”裴行俭的指尖,重重敲在那枚被围困的白子上,力道沉重。“……你父亲被灭口前,托一拼死逃出的老卒,辗转带给我一张图……”

裴行俭的声音停顿,牢房内死寂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苏味道(苏童)的心脏骤然停跳!…安西军粮巨额亏空悬案…苏荣…仓曹书佐…这些碎片在裴行俭的话语中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轰鸣。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沉重的真相一字一字凿刻出来,深邃如渊的目光紧紧锁住苏味道震惊的双眼,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在这阴森的牢房中轰鸣震荡:

“……不能让你父亲的血白流!”

轰——!!!

苏味道如遭五雷轰顶!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意识海仿佛被投入一块燃烧的陨石!朱雀大街劫匪腰间的狼头刺青,考场诡异的槐叶密文与自燃的纸条,崔澄那阴冷的嘲弄眼神,父亲临终紧握的残币,裴行俭此刻沉重的话语……无数原本看似孤立的碎片,瞬间串联、碰撞、轰然贯通!这绝非一场简单的科考舞弊!这是国蠹!是通敌!是悬在大唐头顶和十万安西将士咽喉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苏味道(苏童)死死盯着棋盘上那枚白子,它代表着被谋杀的父亲?还是代表着正深陷困境中的自己?!又下意识地把手揣进怀中,隔着粗布,抚摸着父亲临死前紧握的那半枚残币的冰冷轮廓。属于苏童的现代思维在疯狂计算着凶险的存活概率:这是困局!若追查下去,赵郡苏氏这点微末血脉,是否会被像父亲一样碾为齑粉?退缩?那父亲的血仇永无昭雪之日!那些被毒杀灭口的士子冤魂永无安息之时!边疆浴血的将士将因断粮而埋骨黄沙!

而属于苏味道的灵魂,那被压抑了太久的对父亲血仇的滔天愤怒,对不公世道的深恶痛绝,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猛然喷发!绝望与愤怒如同两条远古的毒龙,在胸腔里翻滚撕咬,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扯碎!祖父在破毡子上画下残缺“苏”字时眼中的不甘与期盼,父亲临终紧握残币时指缝间渗出的暗红,自己在被血染透的《栾城诗稿》扉页上写下的《千秋刃》……所有属于“苏”字的屈辱和挣扎与不屈,在这一刻轰然沸腾,化为焚尽一切的烈焰!

就在这灵魂被剧烈撕扯和天人交战而烈焰焚身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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