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十八小时的禁声休养，像一个漫长的世纪。
言诺终于被医生允许开口说话，但声带依旧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粗粝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她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回到那间专属工作室后，言诺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监听耳机，点开那个被系统自动解锁的新文件。
【A0ment_02.wav】
耳机里，再次传来了言诺前世那把完美无瑕的声音。这一次，是一段充满了神圣感的、高亢华丽的咏叹调。声线稳定，情感，技巧无懈可击，是足以被收录进任何一本声优教科书的“完美范本”。
然而，现在的言诺，早己不是那个只追求“完美”的自己。
她皱着眉，将这段音频导入声纹分析系统，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聆听。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杂音。
言诺立刻用软件，将自己的人声音轨进行剥离，然后，将那段几乎被完全掩盖的背景音，放大了一百倍。
一阵诡异的、极富规律的“滴……滴……滋啦……”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不是录音棚里设备会发出的声音。
那更像……某种精密的、正在运行中的医疗仪器，在某一刻，因为电流不稳而发出的短促的、濒临故障的蜂鸣。
这个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前世三年前《夜莺》的录音棚里？
就在言诺陷入沉思时，工作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言小姐，是我，小米。白……白汐月老师说，来探望您。”小米的声音，充满了为难。
言诺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还没去找白汐月，白汐月自己，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让她进来。”言诺用沙哑的气音说道。
门被推开，白汐月踩着精致的高跟鞋，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红色长裙，妆容完美，手里，还提着一个高级果篮。
白汐月先是环顾一圈这间顶配的专属工作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随即又换上那副完美的、亲切的笑容：“诺诺，顾老师真疼你，这么好的工作室，公司里可没几个人有呢。你的嗓子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接着白汐月将果篮放到桌上，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似关切地打量着言诺，语气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听说你为了复刻一个破音，把自己弄进医疗室，真是辛苦。”
“不过，我们做演员的，还是要分清‘艺术的偏执’和‘商业的价值’。市场，可不需要一个只能偶尔唱出‘绝唱’，却无法稳定输出的‘艺术家’呢。”
白汐月顿了顿，又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淬了毒的“好意”：“顾老师这个人呢，最喜欢的就是新奇的‘实验品’。可实验品，总有被玩腻和淘汰的一天。”
“诺诺，你知道吗？声核科技内部，有过一个代号叫‘天使计划’的项目，也是顾老师亲自负责的。那个项目的核心声优，下场可不太好呢。你有兴趣，可以去内网查查哦。”
白汐月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言诺的记忆。
那个名字，那枚在白汐月耳后闪烁着银光的、诡异的六翼天使耳钉，在言诺脑中，瞬间连接成一条线。
言诺看着白汐月那副胜利者般的嘴脸，心中一片平静。
她缓缓抬起头，迎着白汐月的目光，用那把破碎的、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嗓音，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
“你，害怕了。”
白汐月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你害怕，”言诺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着对方伪装的铠甲，“你害怕，你追求了一辈子的‘完美’，只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空壳。”
“你！”白汐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小米恰到好处地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言小姐，顾老师让您上去一趟，说是有新的工作安排。”
言诺不再看脸色铁青的白汐月一眼，在小米的陪同下，径首向门口走去。
白汐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狠狠地、用力地，攥紧拳头，精致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走廊的尽头，监控的死角处，白汐月停下脚步，脸上的愤怒与不甘，再也无法掩饰。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的计划，可能有变。那个废物……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顶层办公室。
顾屿声将一杯温热的、散发着草本香气的润喉茶，推到言诺的面前。
“医生说，你的声带，恢复得不错。”他开门见山，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带感情的冷淡，“但下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医疗团队的报告。”
言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第二个音频碎片，”顾屿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像一个即将开始考问学生的、冷酷的导师，“你听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毫无铺垫的、首接的问题。
言诺迎着他的目光，拿起了手机，平静地打字。
【一段不属于录音棚的、像是医疗仪器的噪声。】
顾屿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继续问道：“还有呢？A000号文件，你就只看到了一个锁定的图标？”
言诺的指尖，继续在屏幕上跳动。
【它的最后修改日期，是2022年6月29日。一个不该存在于我们服务器上的，三年前的时间戳。】
她将自己的两大发现，清晰地，呈现在顾屿声的面前。
这一次，顾屿声沉默了片刻。他看着言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于“认可”的东西。
“你的发现，都对。”他淡淡地说道，“我再补充一点，是你目前的权限，无法触及的信息。”
顾屿声将自己的私人终端屏幕，转向言诺。
“这个噪声，不仅仅出现在音频碎片里。系统日志显示，在2022年6月28日，它曾作为一段高强度异常信号，出现在中央服务器里，持续了十七秒，然后消失。”
十七秒。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扎进言诺的太阳穴。
最后，顾屿声看着她，提出了那个，真正致命的、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终极提问：
“一个只出现过一次的、长达十七秒的幽灵噪声，和一个紧接着在第二天生成的、记录着《夜莺》你那声著名破音的幽灵文件。”
“言诺，”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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