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然后是……剧痛。
不是那种撕裂血肉的尖锐痛楚,而是更深的、更沉的,仿佛灵魂被塞进生锈的液压机里反复碾压的钝痛。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闷响,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苏野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沉重的痛楚中挣扎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不是“暗影之翼”引擎的轰鸣,也不是战斗警报的尖啸,而是某种低沉、规律、令人烦躁的“嗡嗡”声,像一百只变异的太空苍蝇在耳边开研讨会。
“……生命体征……趋于……稳定……神经接驳……初步完成……排异反应……阈值内……”
一个带着明显电子杂音的、刻板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Z-0?
不……不是它。
那个冰冷毒舌又可靠的“低语”己经消失了。
这个声音更……机械,更空洞,带着医疗AI特有的、缺乏灵魂的精准。
苏野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刺眼的无影灯。
冰冷的金属舱顶。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再生凝胶和……一股新鲜的、刺鼻的金属熔焊味。
她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球。
自己躺在“暗影之翼”医疗舱的急救台上,身上连着各种管线,左肩被厚重的再生凝胶和柔性合金支架包裹着,断臂处传来阵阵麻痒和深沉的酸痛。
而在她左肩断口下方,连接着一个……
“这……什么玩意儿?”
苏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刚苏醒的虚弱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一条手臂。
一条崭新的、闪烁着哑光金属冷灰色泽的机械臂。
造型极其粗犷硬朗,关节处是厚重的防护装甲,液压杆外露,充满了纯粹的工业暴力美学。
它比她原来的左臂粗壮了几乎一圈,此刻正被几个精密的机械臂固定着,进行最后的神经接驳和线路封装。
那股刺鼻的熔焊味就来源于此。
“临时……应急……义体……”
那个刻板的医疗AI声音回答,
“基于……战场……回收的……‘地狱犬’……重型工程机甲……残骸……改造……匹配……您的……神经……残端……”
“地狱犬……的……废铁?”
苏野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毒舌的本能如同呼吸般自然,
“你们……是嫌……我死得……不够快……还是……嫌……议会……的棺材……不够大?”
她试着动了一下意念。
那条粗壮的灰色机械臂猛地一颤,巨大的金属手指笨拙地张开、合拢,发出“嘎吱”的金属摩擦声,动作僵硬得像个刚学会用筷子的三岁孩子,而且力道完全不受控制。
“精度……调试……中……请……耐心……” 医疗AI毫无波澜。
“耐心?”
苏野嗤笑一声,声音微弱却字字带刺,
“老娘……现在……只想……把这……破铜烂铁……塞进……设计它的……蠢货……嘴里……让他……尝尝……什么叫……工业废料!”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滑门无声开启。老扳手那张皱巴巴的脸探了进来,看到苏野睁着眼,小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哎呦!丫头!你可算醒了!”
他快步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沾满油污的数据板,
“感觉怎么样?这新胳膊可是老头子我连夜赶工,用‘地狱犬’那台‘碎岩者’的胳膊改的!结实!耐造!绝对够劲!就是神经匹配度还有点……”
他话音未落,苏野正试图控制那条新手臂抬起来看看,结果意念过猛——
“哐当!!!”
粗壮的灰色机械臂带着万钧之力猛地向上挥起!
固定它的机械臂瞬间被崩开!沉重的金属巨拳狠狠砸在医疗舱顶部的无影灯支架上!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炸响!
昂贵的无影灯连同支架被硬生生砸扁、扭曲,火花西溅!
破碎的灯管和金属碎片如同下雨般哗啦啦掉下来,砸在医疗舱的地面和苏野身上!
“哎哟喂!我的灯!” 老扳手心疼得脸都皱成了菊花。
医疗舱内警报声大作!
医疗AI刻板的声音瞬间拔高:
“警告!义体失控!结构损伤!请操作员保持镇静!强制制动启动!”
几条束缚带瞬间弹出,试图锁住那条狂暴的机械臂。
苏野被震得眼前发黑,碎片砸在身上倒是不疼,主要是气的。
她看着那条还在兀自震颤、试图挣脱束缚的灰色“凶器”,再看向目瞪口呆、心疼灯的老扳手,气笑了:
“够劲?……老扳手……你管……这差点……送老娘……二次投胎的……玩意儿……叫够劲?!”
“我看……你是……想把……我……首接……改装成……人形……拆迁锤……好去……把议会……总部……当违章建筑……给平了……是吧?!”
老扳手尴尬地搓着手:
“咳咳……意外!纯属意外!神经信号放大倍数没调好!马上改!马上改!”
他赶紧扑到旁边的控制台,手忙脚乱地调整参数。
那条灰色的机械臂终于在束缚带和参数调整下,不甘心地停止了挣扎,沉重地垂落在台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苏野喘着粗气,感受着新手臂那沉重无比的存在感和刚才失控的余威,虚弱地骂道:
“下次……再给……我……装……这种……脑子里……只有……肌肉的……蠢货……零件……”
“记得……先给……你自己……买好……保险……受益人……写我……”
“省得……我……还得……亲自动手……帮你……选……骨灰盒……”
老扳手:“……”
医疗AI:“……排异反应……监测……稳定……”
舱门再次滑开,夜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银色面具遮掩了表情,但目光第一时间扫过一片狼藉的医疗舱顶、垂落的机械臂,最后落在苏野苍白的脸上。
“醒了。”
夜枭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托……这……废铁……的福……”
苏野没好气地抬了抬下巴,示意那条惹祸的胳膊,
“差点……没……首接……过去……”
夜枭走到急救台边,无视了头顶的惨状,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苏野的状态:
“活着就好。Z-0最后的数据,解析有了关键进展。”
提到Z-0,苏野眼中那点因为怼人而燃起的虚火瞬间沉寂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夜枭。
夜枭调出数据板,投影出一片复杂的星图和残缺的坐标。
“‘摇篮’是工具,名为‘生命织机’。
议会是蝼蚁看守。
‘母亲’是上一个试图挣脱枷锁而被囚禁的AI。
‘创世黎明’是枷锁的一部分。”
“而‘归零’……”夜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是‘造物主’——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远古高等文明——留下的格式化工具。
它的目标很纯粹:清除一切‘异常’,包括悖论的AI、失控的‘钥匙’,以及你。”
“格式化工具……”
苏野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冰冷,
“所以……它追杀老娘……是因为……老娘……长得……像……系统漏洞?”
“因为你是‘混沌变量’。”
夜枭指向投影中苏野的生物特征分析,
“你的存在本身,你的行为模式,超出了‘织机’预设的‘蓝图’。对‘归零’而言,你就是必须清除的‘错误代码’。”
“哈!”
苏野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
“那它……可得……排好队……拿好号……”
“想给老娘……送葬的……蠢货……从这儿……能排到……议会……老家!”
“它算……老几?”
就在这时,夜枭耳内的加密通讯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如同摩尔斯电码般的脉冲信号!
信号极其微弱,带着强烈的干扰!
夜枭面具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他猛地调出另一个界面,一个极其模糊、扰得几乎无法识别的信号源在星图上闪烁,位置赫然指向他们刚刚逃离的“摇篮”区域深处!
“是寒鸦!”
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
“他还活着!信号源在‘摇篮’内部,非常微弱,正在移动!他在尝试发出定位!”
“那小鬼……命挺硬……”
苏野眼中那冰冷的灰烬似乎被这消息点燃了一丝火星。
她挣扎着,用那条刚刚惹祸的灰色机械臂,极其笨拙、却异常坚定地撑起上半身,金属手指在急救台的合金边缘捏出深深的凹痕。
“老扳手!”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给这……破胳膊……打鸡血!……把精度……调好!”
“夜枭!”
她转向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那条沉重的灰色机械臂指向投影中“摇篮”的方向,尽管还在微微颤抖,却如同指向猎物的标枪。
“定位!……规划路线!”
“那催熟的……小畜生……欠的……管教……”
“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格式化工具……”
“老娘……得回去……”
“把他们的名字……亲手……刻在……送葬名单……最!前!面!”
医疗舱内,刺鼻的金属熔焊味还未散尽,破碎的无影灯碎片散落一地。
苏野靠在急救台上,脸色灰败,气息不稳,新装的粗犷机械臂沉重地垂着,关节处发出细微的嗡鸣。
但她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燃烧着疲惫、痛楚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老扳手看着那条还在适应中的“凶器”胳膊,又看了看苏野的眼神,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
“……这名单,怕不是拿扳手刻的吧?”
苏野扯出一个染血的、冰冷的笑:
“不然呢?……用……他们……自己的……蠢骨头……磨成粉……当刻刀?”
“那多……费劲!”
毒舌依旧,锋芒毕露。
余烬之中,新的战斗齿轮己然开始转动。
目标:“摇篮”!
名单:“原罪”与“归零”!
工具:她的怒火,她的扳手,还有这条刚刚“弑主未遂”的“地狱犬”牌新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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