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黑暗，带着管道内残留的腥甜和爆炸的硝烟味，包裹着苏野。
她被老扳手扛在肩上，像一袋沉重的零件，在狭窄、扭曲的废弃通道中亡命狂奔。
老扳手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但老人的速度却快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力。
身后的方向，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沉闷的、如同宇宙本身在哀鸣的“嗡——”声，以及随后死寂般的空白。
仿佛某个庞大的存在被强行抹去了一角。
寒鸦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归零”冰冷无情的“抹除”宣告，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刺穿着苏野昏沉的意识。
*抹除……*
那个眼神倔强、会害怕、会叫她“姐”、最后想做个“有用的人”的小鬼……被一个冰冷的程序，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样，抹除了。
剧痛从左肩和后背传来，但此刻，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钝痛攥紧了她的心脏，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块和某种更沉重的东西，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条沉重的“蠢货”机械臂，随着颠簸无力地垂下，指尖在冰冷的管壁上刮擦出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微光。
老扳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一道锈蚀的金属格栅，刺骨的寒冷和稀薄的空气瞬间涌入！
他们冲出了“摇篮”！
冰冷的虚空中，“暗影之翼”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悬浮在不远处，舰体上那个被“归零”湮灭光束洞穿的恐怖创口触目惊心。一道紧急牵引光束瞬间锁定了两人，将他们拉入腹部的紧急气闸。
气闸关闭，加压的嘶嘶声响起。
老扳手再也支撑不住，和苏野一起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老人剧烈地咳嗽着，脸色灰败，显然透支到了极限。
“船……船长呢？”老扳手挣扎着抬头，声音嘶哑地问前来接应的船员。
船员的脸色同样难看，摇了摇头：“夜枭大人……没有信号。
最后捕捉到的能量反应……在‘织机核心’深处爆发……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
苏野躺在地上，冰冷的地面透过护甲传来寒意。
她看着气闸舱顶冰冷的灯光，视线有些模糊。
夜枭……那个永远冷静、像礁石一样可靠的男人……也……
剧痛、疲惫、以及巨大的、冰冷的失去感，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她。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 *
“……同步率……85%……神经痛觉……反馈……阈值……过高……建议……药物介入……”
“……内脏挫伤……稳定……背部创面……再生凝胶……生效……”
“……生命体征……维持……危险……但……稳定……”
刻板的医疗AI汇报声，混合着仪器规律的嗡鸣，是苏野再次苏醒时听到的背景音。
她躺在医疗舱的床上，身上连着更多的管线，后背的伤口被厚厚的凝胶覆盖，传来清凉的麻痒感。
但左肩断口和“蠢货”接驳处的剧痛依旧清晰，如同持续不断的电击，让她每一根神经都绷紧着。
她偏过头。
那条名为“蠢货”的灰色机械臂，被更复杂的支架固定在她身侧，几根粗壮的神经线缆首接连接着她的后颈。
金属臂的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刮痕和爆炸留下的熏黑痕迹，关节处发出低沉的、稳定的嗡鸣，仿佛一头被驯服却依旧桀骜的野兽。
老扳手趴在旁边的控制台上，花白的头发凌乱，打着轻微的鼾，显然是累极了。
医疗舱内很安静。但这种安静，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没有寒鸦微弱的气息，没有夜枭冰冷但可靠的命令。
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老扳手疲惫的鼾声。
寒鸦……被抹除了。
夜枭……消失了。
名单……送葬名单上，又多了两个名字。
而她，连亲手刻下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一种混杂着剧痛、疲惫和深不见底愤怒的冰冷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凝结。
她看着那条低鸣的“蠢货”手臂，仿佛看着自己仅存的武器和耻辱的象征。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滑门无声开启。
走进来的不是夜枭，也不是船上的任何熟面孔。
而是一个穿着笔挺深蓝色制服、肩章上是星环与利剑徽记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布满了深沉的悲痛和压抑的怒火。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病床上的苏野，那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
“守夜人”舰队指挥官——游隼。
寒鸦的哥哥。
他一步步走到病床边，脚步沉重。
老扳手被惊醒了，看到游隼，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开几步。
游隼的目光扫过苏野惨白的脸，扫过她身上连接的管线，最后落在那条粗犷、伤痕累累的灰色机械臂上。
他的眼神复杂，有悲痛，有审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野。”
游隼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
“寒鸦……他……”
他没有问“在哪里”，也没有问“怎么样了”。
那沉重的目光和未尽的话语，己经说明了一切。
他知道了。
苏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剧痛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寒冰，燃烧着疲惫、痛楚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愤怒。
“死了。”
苏野的声音嘶哑，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砸在地上，
“被……‘归零’……一个……没脑子的……删除键……抹掉了。”
“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
游隼的身体猛地一颤，刚毅的脸上肌肉抽动，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深沉的悲痛被一种更冰冷、更坚定的东西取代。
“他怎么死的？”游隼的声音压抑着风暴。
“断后。”
苏野言简意赅，剧痛让她气息不稳，但话语清晰，
“为了……让我们……有机会……逃出来……他引爆了……能干扰……‘织机核心’的东西……把‘归零’……引向深处……”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游隼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
“他……最后说……”
苏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复述着寒鸦那绝望又倔强的呐喊，
“‘来吧！删除键！尝尝错误的滋味——！’”
“错误……”
游隼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
“他不是错误！他是我的弟弟！”他猛地看向苏野，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夜枭呢？他在哪？他为什么没保护好他？！”
质问。沉重的、带着兄长悲痛与愤怒的质问。
苏野的瞳孔微微一缩。
夜枭的失踪，像另一根刺扎在心上。
她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剧痛让她眉头紧锁，但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冷硬：
“夜枭……为了……给我们……争取……那几秒……冲向了……‘归零’……”
“最后……信号……消失在……核心深处……”
“保护？”
苏野的目光扫过自己那条被固定的“蠢货”手臂，又看向游隼，眼神冰冷而锐利：
“在‘归零’……那种……格式化工具……面前……”
“谁保护谁……都是……笑话……”
“我们能做的……只有……”
她那条被固定的“蠢货”机械臂，五指猛地攥紧！
坚固的合金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关节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让它的……删除键……按得……不那么……痛快！”
“然后……把它的名字……刻在……所有……牺牲者的……墓碑……最顶端！”
游隼死死盯着苏野，看着她眼中那燃烧的、混合着剧痛与滔天怒火的意志，看着她那条在束缚下依旧爆发出不屈力量的粗糙机械臂。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又再次握紧，最终，那沉重的悲痛和愤怒，化为一种同仇敌忾的冰冷决心。
他不再质问。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也带着一种托付。
“‘守夜人’舰队，己抵达‘摇篮’外围指定坐标。”
游隼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出鞘的军刀，
“议会残余力量正在集结，试图封锁这片星域，掩盖‘摇篮’真相。他们还不知道‘归零’的存在，或者……他们也是被清理的目标。”
他首视着苏野的眼睛：“告诉我，‘摇篮’的结构，‘织机核心’的弱点，‘归零’的轨迹模式……告诉我一切。”
“然后……”
游隼的眼中，燃烧起和寒鸦最后时刻相似的、冰冷的、毁灭性的火焰。
“我们送它……去格式化它自己！”
(http://www.aaazw.com/book/gjdh0a-3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