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的质问，尖锐而刻薄。
整个训练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仿佛事不关己的少年身上。
有幸灾乐祸，有冷眼旁观，也有……一丝担忧。
那个一首跟在上官婉儿身边的昆曲名旦花解语，用他那描绘得精致的丹凤眼，瞥了一眼楚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那个搅屎棍龙在天，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哎呀，上官大家说得是啊！我们这些人，可都是怀着一颗报国之心来的。某些人，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寒了大家的心呐！”
苏沐月站在一旁，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刚要开口，用自己局长的身份，来压下这场风波。
可楚风，却比她更快。
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
他只是，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看了那个抱着双臂，一脸倨傲的上官婉儿一眼。
然后，他笑了。
“你说的对。”
嗯？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设想过楚风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或愤怒，或反驳，或无视。
但他们唯独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
就连上官婉儿自己，都准备好了一肚子更刻薄的话，准备用来回击楚风，可现在，却全都被楚风这句“你说的对”，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感觉自己像是铆足了劲，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我就是没把你们当回事。”楚风继续用那种，能把人气死的，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也没把这次的序列战，当回事。”
“你！”上官婉儿的脸，瞬间涨红了！
“你……你竟然敢这么说！你眼里还有没有国家荣誉！还有没有民族大义！”她气得浑身发抖。
“国家荣誉，不是靠你们在这里，开个动员大会，喊几句口号，就能拿回来的。”楚风慢悠悠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那些，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大师”们。
“民族大-义，也不是靠你们在这里，拉帮结派，争风吃醋，就能捍卫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那些原本还抱着看戏心态的人，此刻，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楚风走到大厅中央，走到了上官婉儿的面前。
他比上官婉儿，要高出半个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长得不错，但性子却像个炮仗一样的女人，笑了笑。
“至于我，为什么迟到？”
“很简单。”
“因为昨天晚上，为了思考，如何才能让你们这群……”
他顿了顿，故意拉长了声音。
“……所谓的‘精英’，在这场‘绞肉机’一样的比赛里，活下来，我想得有点晚，所以，睡过头了。”
他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狂妄！
他根本没把这些人，当成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队友！
而是，把他们当成了一群，需要他来保护的……拖油瓶！
“你……你……你欺人太甚！”上官婉儿气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楚风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欺人太甚？”楚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上官婉儿，我问你，你的狂草，学的是张旭，还是怀素？”
上官婉儿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自然是学‘草圣’张旭！”
“那好。”楚风点了点头，“张旭的《肚痛帖》，通篇三十字，龙蛇飞动，一气呵成。你，可能做到？”
“我……”上官婉-儿的脸色一白，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肚痛帖》，那是草书的巅峰之作！别说她，就是她爷爷，夏国硕果仅存的书法泰斗，也只敢说“临摹”，而不敢说“做到”！
楚风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昆曲名旦，花解语。
“花老板，你的《牡丹亭》，唱的是梅派，还是程派？”
花解语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自然是集两派之长，自成一派。”
“哦？”楚风笑了，“那杜丽娘游园之时，那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你可有把握，唱出那种，‘于绚烂之中，见寂寞；于欢欣之中，见悲切’的，双重意境？”
花解语的脸色，也变了。
楚风说的，正是昆曲表演中，最难，也最考验演员功力的“意境”之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自己，也只是偶尔，才能进入那种状态！
楚风不再看他，目光，又落在了那个宝相庄严的武僧，萧远山身上。
“萧大师，你的少林棍法，练的是‘大洪拳’的路子，还是‘小洪拳’的架子？”
“你那所谓的‘出神入化’，可能做到，一根长棍，在手，水泼不进，叶沾不身？”
萧远山闻言，脸色凝重，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楚-风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探照灯，一个一个地，扫过全场。
“你！”
“你！”
“还有你！”
他每指向一个人，都会一针见血地，说出对方技艺中，最核心，也最致命的那个，无法突破的“瓶颈”！
被他指到的人，一个个，都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都被撕得粉碎！他们全都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羞愧！
他们无法想象！
这个年轻人，明明主攻的是“傩舞”和“皮影”，可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些，不同门类，不同领域的非遗，都了解得如此……透彻？！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用那种不服气的眼神，去看楚风了。
他们的眼神中，只剩下了，深深的……敬畏！
楚风用最首接，最粗暴的方式，证明了，他，这个“特级传承顾问”，有资格，也有能力，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
就在这尴尬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压抑的寂-静中。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口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楚……楚顾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穿着一身淡蓝色旗袍，梳着两条麻花辫，长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精致可爱的少女，正从人群后面，小心翼翼地，挤了出来。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锦盒，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盼。
她，就是这次国家队里，年纪最小的成员，来自江南苏绣世家，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刺绣天才——林溪。
她也是蜀绣传人白锦，最得意的弟子。
“有事？”楚风看着这个，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可爱得有些不真实的小姑娘，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我……我……”林溪被楚风一看，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将怀中的锦盒，双手，举到了楚风的面前。
“楚顾问！我……我看了您所有的表演！您……您就是我的偶像！”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我……我这里，有一件我师父的作品，想……想请您，指点一下！”
她的师傅，白锦，就站在不远处。
看到自己的徒弟，如此“鲁莽”，她的脸上，露出了无奈而宠溺的苦笑。
她本想阻止，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她也想看看，这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少年，在“刺绣”这个，堪称是全世界最精细，最考验眼力和耐心的领域，是否，也能像之前那样，一语道破天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锦盒上。
楚风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小丫头，笑了笑。
“好啊。”
他伸手，接过了锦盒。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副装裱好的苏绣作品。
绣的是，一池荷花。
那针法，堪称绝伦！荷叶的脉络，荷花的娇嫩，甚至连那荷叶上，将滴未滴的露珠，都绣得是栩栩如生，跃然布上！
“不错。”楚风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道，“针法细腻，构图典雅，己经有了几分大家之气。你师父，确实是当世顶尖的绣娘。”
得到楚风的夸奖，远处的白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林溪，则是更加激动了，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但是……”
楚风话锋一`转。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楚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副绣品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之上。
“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
“这副绣，有形，有技，有色，有光。”
“却唯独，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林溪愣住了，她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楚顾问……少……少了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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