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在赤壁大胜后的第三日，他下令全军休整，犒赏三军。无数的牛羊被宰杀，美酒如同流水般倾泻。将士们卸下甲胄，尽情地放松，享受着胜利带来的狂喜。
然而，这种狂喜并没有持续多久。
最初只是零星的士卒出现腹泻、呕吐、发热的症状，被军医诊断为水土不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患人数呈几何级数增长。营帐内外，随处可见面色苍白、步履蹒跚的士卒。军营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腐味和药草味。
“报！启禀丞相！水师大营，病患己达数千人！”一名校事府探子急匆匆地前来禀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曹操正在帅帐中与荀攸、程昱等人商议攻取吴会之策，闻言猛地一拍桌案，怒道：“数千人？不过些许水土不服，何足挂齿！军医何在？速速开方诊治，不得有误！”
“丞相，军医们己经竭尽全力，但此病来势汹汹，病患日增，非寻常水土不服可比啊！”探子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荀攸的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丞相，北方将士，不耐南方湿热，此病恐怕非同小可。若不及时遏制，恐会影响我军攻势。”
程昱也附和道：“丞相，当务之急，是控制疫情。吴会虽近在咫尺，但若士卒病倒大半，如何攻城？”
曹操的脸色阴沉如水。他当然知道疫病的厉害，当年董卓之乱后，关中大疫，死者无数。但他刚刚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怎能容许一场无形的疫病，阻碍他统一天下的步伐？
“苏子明何在？”曹操突然问道。
许褚立刻上前：“回丞相，苏参军正在水师大营，与荆州降将们商议修缮战船之事。”
“传他来见孤！”
片刻后，苏衍迈步走进帅帐。他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慌乱，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子明，你来看！这些军医都是庸才！区区疫病，竟束手无策！”曹操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怒不可遏，“你可有良策，助孤平息此疫？”
苏衍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长江中下游的广阔水域上。
“丞相，此疫，非寻常风寒，亦非简单水土不服。南方湿热，瘴疠之气弥漫，北方将士不习此地气候，加之连日劳顿，大胜后又放松警惕，饮食不洁，故而此病，来势凶猛。”苏衍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曹操心中的怒火。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曹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
“其一，立刻将病患隔离，搭建简易营帐，集中诊治。健康士卒，每日需饮用煮沸之水，并辅以草药汤剂，以防传染。”
“其二，停止一切大型聚集活动，将士卒分散驻扎，避免交叉感染。”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疫非短时间可愈。若要彻底根除，唯有……退兵。”
“退兵？！”曹操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怒火，“苏子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孤刚刚大胜周瑜，江东唾手可得！你竟让孤退兵？！”
荀攸和程昱也脸色大变，他们虽然也认为疫病严重，但退兵之事，兹事体大，绝非轻易可言。
“丞相，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军将士，病者日增，健者心忧，士气己不如前。若强行攻打吴会，即便孙权势弱，我军亦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苏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此疫，非人力可抗，乃天时所致。与其与天斗，不如顺应天意，暂避锋芒。”
“顺应天意？”曹操冷笑一声，他戎马一生，何曾向天低头？“孤不信天意！孤只信我手中之剑！”
“丞相之剑，可斩敌首，可破城池，却斩不断无形之疫，破不开病入膏肓之体。”苏衍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若丞相执意南下，恐非克敌，而是自损。”
曹操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盯着苏衍，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私心。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坦然和冷静。
“丞相，苏参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荀攸在一旁劝道，“疫病蔓延，军心动摇，若强行攻城，恐生变故。不如暂且退兵，待来年春暖花开，疫病消退，再卷土重来，亦不迟。”
程昱也跟着劝道：“丞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军将士，乃丞相基业之本。若因小失大，实属不智。”
曹操紧握双拳，指节发白。他心中万般不甘，但理智告诉他，苏衍和荀攸他们说的是对的。疫病，是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的无形杀手。
就在此时，一名校事府探子再次冲入帅帐，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报！启禀丞相！江东水师残部，在孙权亲率下，己退守至吴会下游重镇——庐江！并己修筑坚固工事，严阵以待！”
“什么？！”曹操猛地一震。
“另报！刘备残部，在诸葛亮被俘后，由关羽、张飞率领，己退守至荆州南部西郡，并着手招募流民，扩充兵马！”
这接连而来的消息，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曹操的心头。
孙权竟如此迅速地稳住了阵脚，并摆出了死守的姿态。
而刘备，这个打不死的小强，竟然也在如此绝境下，再次站稳了脚跟。
原来，他们并非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着疫病这把“无形之刀”，来替他们削弱曹操的力量。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苏衍身上。他忽然明白了，苏衍为何从一开始，就对这场看似辉煌的胜利，没有任何喜悦。
因为苏衍所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战场，更是战场背后，那无形的天地大势，和人心的走向。
他赢了赤壁，却输给了天意。
曹操颓然地坐回主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统一天下的梦想，在近在咫尺的时刻，再次被无情地阻断。
“传令……”曹操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甘和无奈，“全军……拔营……退回北方……”
“丞相英明！”荀攸、程昱等人齐声说道，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苏衍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曹操那张疲惫的脸，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知道，这番退兵，对曹操的打击是巨大的。但这也是必要的。
因为只有这样，天下才能继续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
只有这样，他苏衍，才能继续在这乱世的棋盘上，下出他想要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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