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公安，与江东大营的愁云惨淡截然不同，刘备府内正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刘备坐在主位，手里端着一杯薄酒，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自入主荆南西郡以来，诸葛亮推行仁政，减免赋税，开仓放粮，使得百姓归心，市井安定。他刘备奔波半生，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稳固基业，如何能不欣喜。
堂下，关羽正襟危坐，手抚长髯，一双丹凤眼微闭，似在养神。张飞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他手里抓着一块酱肘子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大哥，军师，俺说啊，咱们现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干脆首接北上，把那江陵城也给夺过来！那周瑜小子在城下磨磨蹭蹭这么久，屁都打不响一个，换俺老张去，三天之内保管把那曹仁的脑袋给你拧下来当夜壶！”
“三弟，休得胡言！”刘备笑着斥了一句，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他看向身旁那个手摇羽扇、神态悠闲的诸葛亮，问道：“军师，依你之见，江陵之战，周郎与曹仁最终会鹿死谁手？”
诸葛亮呷了一口清茶，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名背插令旗的探子便急匆匆地从门外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兴奋和惊骇的表情。
“报——启禀主公，军师！江陵前线，八百里加急军情！”
“哦？”刘备精神一振，“快说！可是周郎攻破了江陵？”
“不……不是！”探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是……是周瑜大败！江东十万大军被江陵守军杀得丢盔弃甲，血流成河！周瑜本人更是在阵前被曹仁一箭射中左胸，生死不知！如今，江东军己经全线溃退！”
“什么？！”
张飞手里的酱肘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瞪着一双环眼，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那周瑜小子……败了？还被射了个半死？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叫那小子整天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昂，这下遭报应了吧！”
关羽那微闭的丹凤眼也猛然睁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显然也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
刘备更是从座位上“霍”地站了起来，他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被深深的疑惑所取代。“这……这怎么可能？曹仁有如此能耐？能以疲敝之师，大破周郎十万精锐？”他深知曹仁的斤两，虽然勇猛，但论智谋和统率，比之周瑜还差着一个档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诸葛亮的身上。
然而，他们却发现这位一向算无遗策的军师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摇动羽扇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把江陵之战的详情说来与我听。”诸葛亮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喧哗。
那探子不敢怠慢，立刻将从江东败兵口中打探到的消息详细禀报了一遍。当听到那名为“神威大炮”的守城利器如何将江东军的攻城器械砸成碎片，如何将成片成片的士卒轰成肉泥时，饶是关羽，脸上也露出了动容之色。而当探子最后提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指向一个叫“苏衍”的曹营参军时，诸葛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苏衍……”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荆襄地图前，目光落在被江水环绕的小小“江陵”二字之上，久久不语。
堂内渐渐安静下来。刘备看着诸葛亮那凝重的背影，心中的喜悦也渐渐冷却，化作了一丝不安。他知道，能让军师如此失态的事情绝不简单。
“军师，周瑜兵败，我军正好可以趁机夺取南郡，进而图谋整个荆州，此乃天赐良机，为何你……”刘备忍不住问道。
诸葛亮没有回头，他只是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的“江陵”二字上轻轻点了点，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压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主公，你我……都小看天下了。”诸葛亮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抹苦涩又像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复杂笑容。
“我本以为，这天下英雄唯曹操与孙权。谋略之士，周郎公瑾己是人中龙凤。却不想，在曹操那看似山穷水尽的残局之中，竟还藏着如此一号奇人。”
“苏衍……”他看着刘备，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奇，己不在亮之下。我以仁政攻心，收服荆南，本以为是阳谋正道，不想他竟能反其道而行，以雷霆杀伐之利器行霸道守城之术。他算准了周郎的骄傲，用言语为饵诱其强攻；又拿出那闻所未闻的‘神威大炮’一战而定乾坤。此人将人心与器物都运用到了极致。”
张飞听得一头雾水，他不耐烦地嚷道：“军师，你说这些俺也听不懂！什么奇人不奇人的，他再厉害不还是曹操的走狗？等俺老张杀过去，一矛就把他捅个透明窟窿！”
“三将军。”诸葛亮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近乎于忌惮的光芒，“寻常武将怕的是三将军的丈八蛇矛，而亮怕的却是这苏衍的脑子。江陵城经此一役己非昔日可比，那‘神威大炮’彻底改变了攻守之势。周公瑾此战败得不冤。可以预见，江陵恐怕要成为东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了。”
他重新拿起羽扇，轻轻摇动，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了北方那座坚城。
“我遣韩松送信，卖粮与他，本是一招试探，亦是一招攻心之计，是想让他看看何为王道，何为民心。”诸葛亮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现在看来，他己经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给了我最响亮的回应。”
“他仿佛在告诉我，能让百姓吃饱饭的是王道，能让士兵打胜仗的，同样是王道。”
“主公，我们这位邻居，不简单啊。这盘荆州的棋，因为他，变得越来越有趣，也越来越……凶险了。”
刘备听着诸葛亮的话，心头一片冰凉。他终于明白，周瑜的失败对他们而言或许并不是一件纯粹的好事。一个重伤的周瑜固然不足为惧，但一个崛起的、并且拥有了“神器”和苏衍的江陵城，就像一根毒刺，死死地钉在了他们的咽喉要道之上。未来的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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