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深处,残破的神龛之后。一点极其微弱、幽冷如磷火的惨绿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云袖的身影如同融化在神像背后的阴影里,覆着薄纱的脸隐在黑暗中,只有那双寒潭般的眼眸,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无机质的光泽。她伸出那根异常苍白、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指,指尖正捻着一枚边缘极其锋利的黑色铁牌。
牌面空白。
翻转背面——
一个刻着的编号,在幽绿光芒下泛着令人心悸的死气:
“玄十三”。
这是她的身份,她的烙印,也是此刻悬在她头顶的催命符。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掌心,静静躺着两片嫩绿的柳叶。叶片在幽绿光线下,依旧透着初生的脆弱生机。
云袖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针,扫过这两片柳叶。一片来自诏狱囚室的地面,一片来自北镇抚司后衙暗室的地面。柳轻烟还活着。她亲眼确认了。在沈钺那如同山岳般的身影笼罩下,在那冰冷指尖拂过眼睑的命令中,柳轻烟如同真正的尸体般僵硬着,但云袖那双能洞穿虚妄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紧闭眼睫下,那一丝因巨大恐惧而无法完全抑制的、极其细微的颤动。
活着。
违背了组织的铁律。
也违背了刚刚收到的、不容置疑的“血羽令”!
就在半个时辰前,这片染着不知名暗红、边缘淬着诡异蓝芒的锋利鸟羽,如同来自地狱的请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藏身的瓦罐之下。羽毛根部,用极其细微的针尖字,刻着一个冰冷到骨髓的指令:
“玄七未净,影存痕留。玄十三,清障。”
清障。
斩草除根。
目标:柳轻烟。
时限:子时之前。
复命:以血羽钉入目标喉骨。
组织的铁律冰冷无情。任何暴露的棋子,任何可能牵连组织的隐患,都必须被彻底抹去,如同从未存在。柳轻烟的身份己暴露,与沈钺的牵扯更深不可测,她活着,就是组织巨大的威胁。而“血羽令”的出现,意味着最高层的意志,不容置疑,不容拖延!
云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血羽边缘那淬毒的蓝芒,一股冰冷的刺痛感瞬间传来。她的眼神依旧冰冷沉静,如同万载不化的寒潭。暗巢训练时教头冰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影刃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服从!任务高于生命,高于一切情念!”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破庙屋顶的漏洞,望向外面沉沉的、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柳轻烟的脸——不是如今苍白破碎的样子,而是很多年前,在暗巢那个终年不见天日、弥漫着血腥和绝望气息的石窟里,那个在争夺半块发霉饼子时,明明自己饿得眼冒金星,却偷偷将大半块塞给她,然后被看守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女孩…
“囡囡…千万别出声…” 母亲枯槁的手和绝望的眼神,早己模糊。但柳轻烟在鞭子下死死护住她的那份微弱暖意,却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了灵魂最冰冷的角落。
寒潭般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涟漪,如同投入深水的石子,悄然荡开,搅动了那亘古不变的冰冷死寂。
许久。
云袖的手指缓缓收紧,将那枚冰冷的“玄十三”铁牌和那片淬毒的血羽,死死攥在掌心!坚硬的边缘和锋利的羽毛刺入她冰冷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她猛地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出神龛后的阴影,无声无息地融入破庙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夜风卷起她黑色的衣角,猎猎作响。
目标地点:北镇抚司后衙。
时限: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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