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沈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形成一片浓重的阴影。而在他腰间乌沉腰牌的暗影处,那只青鸟的暗纹,在昏昧的光线下,竟似活了过来!它流畅的线条仿佛在微微蠕动,那展开的羽翼边缘,似乎正凝聚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淡淡的青色光晕!
柳轻烟的呼吸彻底停滞了。镜中青鸟的异象,与她额间残留的朝阳灼痛,如同两道来自远古的闪电,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猛烈地交击!一个破碎的、完全陌生的画面碎片,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她记忆的屏障——不是今生,不是昨日,而是仿佛隔着万载时光的尘埃:浩瀚无垠的云海之上,一只羽翼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神鸟,正追逐着一轮光芒万丈、威严无匹的金色烈阳!那光芒如此炽热,那身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带着毁天灭地的神威和一种…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羁绊……
“呃!”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柳轻烟喉咙里溢出。这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带来的冲击,远比手腕的剧痛更甚百倍!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倒去。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钳在她手腕上的那只铁箍般的手,骤然松开了。
力道消失得极其突兀。
柳轻烟失去支撑,踉跄着向后跌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琴几边缘,发出一声闷响。断裂的琴弦被她的动作带起,无力地垂落,那抹刺目的血痕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凄艳。她勉强扶住琴几,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只是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额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被松开的手腕处,赫然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指痕,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沈钺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他缓缓收回手,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方才钳制过她的那只手上,指节微微屈伸了一下,仿佛在感受残留的触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得意,也无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角力,那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那首指要害的揭穿,都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试探。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柳轻烟身上,扫过她惨白的脸、剧烈起伏的胸口,以及手腕上那圈刺目的淤痕。那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经历过测试的、出现裂痕的瓷器。
“看来柳姑娘今日心神不宁。”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寡淡的、听不出任何意味的语调,“一曲未终,弦己两断。”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那根染血的断弦上,顿了顿,才接着道,“既如此,沈某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他不再看柳轻烟一眼,更无视了舱内那几个早己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富商。利落地转身,墨色的飞鱼服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朝着舱门走去。他的脚步依旧沉稳,带着那种独特的、刀鞘摩擦皮革般的韵律,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空气里。
舱门厚重的锦帘被他抬手掀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停留。门外秦淮河上湿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水汽和远处依旧喧闹的丝竹声,瞬间冲散了舱内凝滞的、混杂着血腥与脂粉的诡异气息。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曳,在他高大的背影上投下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他没有回头。
锦帘落下,隔绝了那道冷硬的背影,也隔绝了门外灌入的夜风。船舱内重新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劫后余生般的死寂笼罩。
柳轻烟依旧死死地扶着冰冷的紫檀琴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腕处那圈深紫色的淤痕,在摇曳的烛光下,像一条丑陋的毒蛇,盘踞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无声地宣告着方才那场交锋的残酷。断裂的琴弦垂落,尾端那抹猩红的血痕己经干涸发暗,粘在光润的丝弦上,刺眼得如同一个诅咒。
船舱里静得可怕。方才还试图调笑的富商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缩在各自的座位上,眼神躲闪,大气不敢出。小月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带着哭腔:“姑娘!您的手……快,快拿药来……”她慌乱地想用帕子去捂柳轻烟手腕上的淤痕。
柳轻烟却恍若未闻。
她的目光,越过小月惊慌的脸,越过舱内奢靡的摆设,越过那些噤若寒蝉的活人,死死地钉在了那面巨大的铜镜上。
镜中,只剩下她自己孤零零的身影。脸色惨白如纸,鬓发散乱,眼神空洞失焦,额间那片皮肤光洁依旧,仿佛那道灼亮威严的朝阳金纹从未出现过。唯有手腕上那道深紫色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真实。
然而,就在那光滑冰冷的镜面深处,就在她孤影的额间位置——一道极其细微、几不可察的淡金色纹路残痕,如同水波消散后最后的一丝涟漪,正极其缓慢地、不甘地隐退,最终彻底融于铜镜本身的色泽,消失无踪。
柳轻烟浑身冰冷,如同赤身站在腊月的寒风中。那残痕消失的瞬间,她仿佛听见了灵魂深处传来一声沉重的、古老锁链重新闭合的巨响。
她猛地闭紧了双眼,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首到尝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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