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舫最深处,那间专属于柳轻烟的香闺,此刻门窗紧闭,隔绝了秦淮河上永不消停的喧嚣。空气里凝滞着昂贵的沉水香气息,甜腻得有些发闷,却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来自手腕伤处的淡淡血腥气。
柳轻烟褪去了那身天水碧的薄衫,只着一件素白的中衣,更衬得脸色惨白如纸。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手腕上那圈深紫色的淤痕,在烛光下发亮,触目惊心。她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冰凉,颤抖着抚上自己的额头。光滑细腻的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滚烫的烙印感,那镜中一闪而逝的朝阳金纹,如同鬼魅,挥之不去。还有……他腰间令牌上那只振翅欲飞的青鸟暗纹……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掐进皮肉里。沈钺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那冰冷刺骨的审视,那几乎捏碎她骨头的力道,还有那句如同冰锥刺入心脏的“杀伐气”…… 巨大的危机感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说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胃里翻搅。
“姑娘?”小月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哭腔,“药…药熬好了,奴婢给您送进来?”
“不必。”柳轻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下去吧,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门外沉寂了片刻,传来小月低低的应声和离去的脚步声。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柳轻烟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松懈了一分。她没有动,依旧死死盯着镜中自己惨白的脸,眼神空洞。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更久。
香闺内靠墙的巨大雕花衣橱,那绘着缠枝牡丹的柜门,毫无预兆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道纤细得如同鬼魅的身影,如同没有骨头的蛇,悄无声息地从黑暗的柜内滑了出来,轻盈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来人同样只穿着素白的中衣,身形比柳轻烟更显单薄娇小。她面上蒙着一层极薄的、近乎透明的素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眸,形状极美,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多情的,可瞳孔深处却像两丸浸在寒潭里的黑水银,冰冷、沉静,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她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几分病弱的疏离感。
她是云袖。与柳轻烟一同在“暗巢”受训长大,名义上是她的贴身侍女,实则是组织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睛、耳朵,必要时,也是递向她咽喉的刀。她们一同熬过炼狱般的训练,彼此熟悉对方每一寸骨骼的硬度,每一声喘息的含义,却也心知肚明,她们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组织铁律。
云袖无声地走到柳轻烟身后,冰冷的视线落在铜镜里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随即下移,精准地锁定了她手腕上那道深紫色的淤痕。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瑕疵。
“他伤了你。”云袖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珠滚落在冰面上,清泠悦耳,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不是询问,是冰冷的陈述。
柳轻烟没有回头,依旧盯着镜中自己额心的位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止是伤。”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一点力量,“他看出来了……我的琴音。”
云袖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一丝极淡的讶异掠过。“哦?这位新任的沈镇抚使,倒真是耳力非凡。”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
“还有……”柳轻烟猛地转过身,仰起脸,急切地看向云袖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要从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找到一丝确认或答案,“镜子里!他靠近的时候,我…我看见自己额头上…有东西在发光!金色的!像…像……”
“像什么?”云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但柳轻烟敏锐地捕捉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像……”柳轻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那个古老的、带着无尽威严的词汇几乎要冲破喉咙,“像一轮微缩的太阳!古老的花纹,带着…神性!”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惊惶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
云袖沉默了。香闺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哔剥声。她那覆着薄纱的脸微微侧向柳轻烟的手腕,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仔细扫过那圈深紫色的指痕。几息之后,她伸出手。那手指纤细、苍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却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冷硬感。她没有首接触碰柳轻烟的皮肤,指尖悬停在淤痕上方寸许,缓缓移动,仿佛在感受某种无形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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