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军区医院锅炉房的煤烟还未散尽。
沈南星的白大褂口袋里揣着半块舍不得吃的桃酥。
当年，每每父亲回家探家，总是会带那么几块回来。
她舍不得吃，大部分都留给了沈小满。
这是昨夜抢救完农药中毒的农妇后，老院长给她的。
当时，在值班室门口院长拦住她，往她手里塞了这块点心：
“垫垫肚子，今天有台要紧手术。”
沈南星推开急诊室的门，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桌子上铝制保温桶摆在换药车上。
掀开盖子，里面是红枣小米粥。
搪瓷勺柄上刻着极小的“陆”字。
“沈医生，你真是好福气。”
大屁股护士长李淑芬一边甩着体温计，一边观察沈南星的表情反应。
“这陆团长五点钟就给你送营养早餐。
简首比我们值班闹钟还准时。
食堂的老李都被他烦得很。”
沈南星将保温桶推到窗台边缘。
“李护士，你要是喜欢，明天让陆团长给你也多备一份。”
“呦，瞧你说的，我们哪有你这能耐啊。
离婚公示还没到期，就能攀上陆团长，你也是全军第一能人。”
李淑芬虽然没有了前日的傲娇，依旧看不起沈南星“二嫁”给了陆战野。
昨日，当军区政治部将陆战野的结婚申请报告批下来的时候，全院都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沈医生前夫是清禾村的养猪户，嫌弃她不会生孩子，这才离了婚。她居然有脸攀上陆团长……”
隔壁更衣室的窃窃私语沈南星听得十分清楚。
她根本不在乎，因为自己与陆战野之间的那一纸“契约”在沈小满康复后就可以随时解除。
“这二嫁的倒金贵，听说陆团长为了她，居然把特供红糖全换成医用棉了……”
什么红糖，什么医用棉，沈南星一概不在乎，都随它去吧。
她拧开水龙头，冬日里刺骨的自来水冲过冻疮裂口。
传来阵阵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镜子里映出老院长的身影。
他正用搪瓷缸接热水。
“你刚来，有些事，不必理会。药房说，陆团长申请的物资里有好些都是给你的，快去看看吧。”
陆战野的物资？
真是麻烦……
她对院长点了点头。
“沈医生！临时病床那个农药中毒的农妇又抽搐了！”
实习护士推开值班室的门。
“哐当……”
慌乱中带翻了李淑芬的饭盒。
“妈呀，急什么？怎么毛毛躁躁，沈医生又跑不了。”
沈南星拍了拍李淑芬的肩膀，
“别生气。明天，我让陆团长给“您”送早饭，嗷！”
这是沈南星接诊的除了陆战野以外第一个病患。
她急忙朝着临时床位赶去。
李淑芬紧跟着其后依旧不停骂骂捏捏。
“呸，这二婚就是克夫命，救人也救不利索！”
临时病房区，沈南星掰开农妇紧咬的牙关。
有机磷农药的蒜臭味混着血腥气有点呛人。
她二话不说摸出随身银针刺入人中穴，转头对护士喊：
“0.9%盐水500毫升加解磷定1克，静脉推注！”
小护士手忙脚乱，李淑芬则心不在焉。
紧接着，药柜里传来玻璃打碎声。
是李淑芬“失手”打碎了最后两支配液瓶。
在一旁看着的老院长见此情景，手中的茶缸重重放在抢救台上。
大家都知道，这是老院长生气了。
“小沈，用这个！”
他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两管进口的安瓿。
“谢谢院长！”
沈南星掰开安瓿颈时，玻璃碴刺进虎口冻疮。
老院长伸出手按住她手腕，安慰道：
“听我说，处理病患讲究快准狠，和扎银针一个理。”
随后，他用手指蘸着茶缸里的水，在台面画出心脏解剖图：
“你看，迷走神经在这儿，下针深半寸就能止颤。”
沈南星感激得点了点头，
“明白了，谢谢院长。”
“二婚的就是厉害，真会使唤人！”
一旁的李淑芬自从第一眼见沈南星就十分不服气。
眼见院长的细心引导，她更是想不通。
处理好农药中毒病患，沈南星来到了院长办公室。
只见，老院长正伏在木桌上分析手中的X光片。
“来，小沈，看看这个片子。”
沈南星看着X光片上的情况，心心口一阵刺痛。
片子的情况，她再熟悉不过了，“弹片卡在右心室和膈肌之间，离冠状动脉只剩三毫米……我处理过类似的病例。”
“哦，说来听听！”
就在沈南星脑海中浮现自己在刑场上被陆战野一枪射中的画面的同时
走廊传来了推车的金属撞击声。
“让开！快让开，钢筋贯穿伤。”
病人还未到，赵铁柱的吼声就响彻整个急诊走廊。
“院长，失陪……”
沈南星冲出去时，
一辆军用吉普车己经刹停在急诊楼前。
陆战野跳下车，第一时间来到沈南星面前。
他的作训服上沾着训练场的黄泥：
“三营新兵操作失误，钢筋穿透了他的左前胸。”
沈南星并未在意陆战野下车后看自己的眼神。
紧跟他来到后车厢……
掀开车厢门的那一刹那，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南星的手指刚触到伤员腕脉，一种窒息感瞬间传来。
这是钢筋斜插在右下腹肋弓下三指处……
“你，没事吧？”
陆战野细心察觉到沈南星的异样，伸手想要关心。
哪知，被沈南星一手挡开了。
“我没事，救人要紧。”
她强忍着不适，对一旁的护士说道:
“准备给患者开腹探查！先输500cc代血浆！”
陆战野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她苍白的脸色。
只见，下一秒钟，陆战野伸手按住担架：
“军区总院的专家正在路上。看你脸色不太好，先去休息一下”
“等他们到了，人早就凉了！”
沈南星夺过手术同意书，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手术意见。
这字迹，这架势，哪里是一个乡下村妇，“赤脚医生”该有的样子。
除了她是沈怀山的女儿，陆战野对自己“捡”到的老婆是愈发的感兴趣。
“右下腹贯穿，怀疑伤及肝脏……”
急诊室里，沈南星掀开伤员被血浸透的衣襟，伤口居然和前世那颗子弹贯穿自己胸腔的角度分毫不差。
手术室里，消毒水味顿时变得更加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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