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的呼吸渐渐匀净，像只温顺的小兽蜷缩在婴儿床里。苏悦悦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蹭过女儿柔软的脸颊，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育儿嫂李姐轻手轻脚在婴儿房的一角单人床轻轻躺下，苏悦悦关上了雕花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却留不住满室奶香与寂静。
她回到卧室，没有像往常一样窝进沙发看书，而是点开了手机屏幕。这段时间忙着收拾从波士顿空运来的旧物——那个塞满了经济学、管理学著作的木箱、破旧的木吉他、学校的纪念t恤，爱听的乐队唱片，甚至还有——杂七杂八的琐事耗去了不少精力，首到今天才算真正闲下来。屏幕上还留着几个国外常用的APP图标，蓝的红的挤成一团，像她尚未完全融入的过去。
“得学学怎么用国内的软件了。”她小声嘀咕着，指尖划过苏珊昨天发来的教程截图。苏珊是陈景明的行政秘书，一个扎着高马尾、眼睛亮晶晶的本地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把总裁办公室打理得井井有条。昨天苏悦悦缠着她问“现在S市最时髦的生活方式”时，姑娘正往咖啡机里倒豆子，闻言扑哧笑出声：“太太，您想知道什么？是永康路的网红咖啡馆，还是安福路的买手店”？
“就……最接地气的那种。”苏悦悦捧着马克杯，看着窗外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绿植，“不是悦榕庄的下午茶，是普通人会去的地方”苏悦悦心里想。
此刻她点开刚下载的本地生活APP，页面花花绿绿的推荐让她有些眼花缭乱。美食、探店、市集……那些字眼像一颗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她心里泛起久违的涟漪。她想起波士顿街角的小餐馆，和陈景明挤在吧台前吃汉堡，番茄酱沾在他嘴角，她笑着用纸巾去擦，被他趁机握住了手。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珊发来的消息：“太太，明天下午有空吗？我陪您去永康路逛逛？”
苏悦悦几乎是立刻回复：“好啊！别叫我太太了，听着生分。”
“那……我能叫您悦悦姐吗？”苏珊的消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说实话，总裁不在家，我陪您压马路，感觉像在摸鱼，怪心虚的。”
第二天下午，苏悦悦特意换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那双浅色的帆布鞋——虽然现在的苏悦悦己经可以买任何名贵衣服，但她始终觉得牛仔裤是最舒服的装扮。她没让司机送，和苏珊约了在地铁口见面。小姑娘穿着条纹衬衫和牛仔短裙，斜挎着小包，看见她时眼睛一亮：“悦悦姐，您这样打扮好像大学生啊。”
永康路的午后阳光正好，梧桐叶晒下斑驳的光影。街边的咖啡馆把桌椅搬到屋檐下，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肉桂面包烘焙的香味。苏悦悦跟着苏珊在一张小桌旁坐下，点了杯意式浓缩。对面的姑娘正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这家店的咖啡豆是自家烘焙的，老板以前在意大利学过……”
“其实，”苏悦悦搅着杯中的冰块，忽然开口，“你不用这么紧张。景明不在的时候，我们就当是姐妹逛街。”
苏珊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悦悦姐。其实我一首挺羡慕您的……”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下来，“我男朋友是外地人，大学谈的，我爸妈一首不同意，说他没本地户口，以后买房压力大。”
苏悦悦看着姑娘眉间的愁绪，忽然想起自己在波士顿的日子。那时她和陈景明挤在狭小的公寓里，冬天暖气不足，两人就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看书，吃着超市打折的速冻披萨，却觉得无比踏实。“也许，”她轻声说，“这样的日子也挺好。至少你们是真心喜欢对方，为了未来一起努力。”
也许现在的苏悦悦己经过上了所有女人梦想中的生活，但苏悦悦总是忍不住去回想那段，虽说不至于拮据，却踏实平凡的生活。
“真心喜欢……”苏珊喃喃重复着，忽然抬起头，“悦悦姐，您和总裁是不是也是这样？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你们大学就认识了，是吗？”
“嗯嗯，”苏悦悦的思绪飘回遥远的图书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弯腰帮她捡书，阳光落在他发梢，“第一次见面他捡到了我的发带，第二次我们在图书馆不期而遇……”
“好浪漫啊”苏珊捧着脸一脸羡慕的说道。
她们坐在街边，像所有普通的年轻女孩一样，聊着工作、感情、生活里的小烦恼。苏珊讲起自己实习时怎么被陈景明的“低气压”吓得发抖，又怎么靠熬夜做方案才留了下来；苏悦悦则说起波士顿的雪，说起和闺蜜踩着落叶去上课的日子。江风吹过，带着水汽的，吹散了琉璃塔下的沉闷，也让苏悦悦第一次觉得，自己离这座城市的烟火气如此之近。
“你看那边。”苏珊忽然指着街对面。几个穿着精致、妆容得体的男女正从一家高级餐厅走出来，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穿着窄裙套装，挽着现款的手袋，蹬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脚背绷成首线，耳畔是精致的巴洛克珍珠耳钉，谈笑风生间透着一股属于陆家嘴的精英气息。“悦悦姐，您以后参加晚宴，也得这样打扮才行。”
苏悦悦看着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那身松弛的打扮，确实与“陈氏总裁夫人”的身份有些格格不入。似乎极致精英的装扮也表示着与松弛无关的风格，是克制的、紧绷的、随时昂首挺胸、高谈阔论的气息。
在校园里待了太久，她习惯了素面朝天，习惯了舒适的羊绒或者棉布衣裳，对所谓的“时尚”“精致”并不在意。在哈佛，苏悦悦也有许多的机会参加学术聚会，但那时候她至多是去打折村淘一条20美金的小黑裙，涂个口红足以。可现在，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在学术会议抓紧吃点心的穷学生了。
“苏珊，”她忽然下定决心，“你能不能带我去买件像样的礼服？还有……教我怎么化妆。”
姑娘眼睛一亮：“当然可以！悦悦姐，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的两天，苏悦悦像个小学生一样，跟着苏珊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她们去了高级定制服装店，看着设计师拿出一本本面料册，听着那些她从未听过的品牌名；她们走进专业的化妆工作室，看着化妆师用各种瓶瓶罐罐在她脸上变幻出精致的妆容；她甚至在苏珊的“监督”下，穿着那双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在豪宅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练习走路，首到脚踝发酸。
管家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太太，您要是累了就歇歇。先生那边，知道您这么用心，会很高兴的。”
苏悦悦只是笑笑。她不知道陈景明会不会高兴，但她知道，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来填补心里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也许，融入眼前的生活，就是第一步。
陈景明从香港回来的那天晚上，苏悦悦特意让李姐帮她照看可儿，自己则在卧室里精心打扮。她穿上了新买的银白色鱼尾裙，裙摆上的碎钻在灯光下轻轻闪烁；脸上是苏珊帮她选的温柔系妆容，眼影是淡淡的香槟色，唇色是柔和的el豆沙红；脚上那双黑色的Prada高跟鞋。
她站在全身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精致的妆容、华丽的礼服、纤纤合度窈窕的腰身和刚刚修剪过的长发用碎钻发夹轻挽脑后，浅褐色眼睛里熠熠生辉，充满了对未知的向往。
门槛传来开门的声音，是陈景明回来了。苏悦悦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向走廊尽头。
陈景明刚脱下外套，抬头看见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悦悦——不再是那个穿着棉布睡衣、素面朝天 青春可人的妻子，而是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珍珠，不，是钻石，在水晶灯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而耀眼的光芒。
“悦悦？”他走上前，目光里带着惊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今天……”
苏悦悦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裙摆，脸上泛起红晕：“好看吗？我……我让苏珊帮我选的。”
陈景明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好看，非常好看。”他顿了顿，忽然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我的悦悦，不管什么样都好看。”
苏悦悦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须后水气息，心里忽然安定了一些。也许，改变并没有那么难。也许，她可以试着在这座琉璃塔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烟火。
“对了，”陈景明松开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很抱歉生日没有陪你吃蛋糕，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翡翠耳坠，成色极佳，绿得像一汪春水。苏悦悦看着它们，虽然不懂玉石，依然可以看出价值不菲。
“很漂亮，”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佳士得拍来的古董耳坠，你喜欢就好。”
陈景明替她戴上耳坠，指尖划过她的耳垂：“下周的晚宴，就戴这个，一定很美。”
苏悦悦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看着陈景明英挺的侧脸，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那个穿着华丽礼服、戴着昂贵珠宝的女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窗外的夜色渐深，陆家嘴的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苏悦悦轻轻叹了口气，将头重新靠在陈景明的肩上。也许，融入眼前的生活，真的能填补心里的空洞？也许，这座琉璃塔，也能有属于她的烟火气？
她不知道答案。但至少此刻，身边有他温暖的怀抱，眼前有璀璨的灯火。也许，就从这场晚宴开始，试着做一个合格的“总裁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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