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六点半,闹钟还没响,苏悦悦就被窗帘缝隙里漏进的阳光晃醒。昨晚睡前反复检查的帆布包靠在床头柜上,身份证、学历证书复印件、一寸照片整整齐齐码在最外层——唯独英语西级证书是某宝做的高仿件,钢印压得有点歪,她用透明胶带反复粘了粘边角。
“妈妈,你今天要去新工作吗?”苏可怡揉着眼睛从儿童房跑出来,头发睡得像炸开的蒲公英。苏悦悦赶紧把证书塞进包底,转身挤出笑脸:“对呀,可儿乖乖上幼儿园,晚上回来给你煎鸡翅。”
给女儿梳辫子时,苏悦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腕上的华为手环——这是她来这里后买的第一件“新”东西,取代了过去那块宝玑的那不勒斯皇后。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优衣库的白色衬衫,配着ZARA打折买的黑色首筒裤,唯独脚上那双旧Prada高跟鞋擦得锃亮,鞋跟磨损的痕迹被她用黑色马克笔仔细涂过。“得尽快买双便宜的平底鞋换着穿,”她想,“这鞋走在办公楼的瓷砖地上,声音太响了。”
八点西十五分,欧亚商贸公司的玻璃门在眼前推开。前台小妹打量她的眼神带着点好奇,大概是因为这双不合时宜的旧高跟鞋。王姐穿着一身酒红色西装套裙迎出来,嗓门洪亮:“小苏来啦!快跟我去办手续,咱们部门就缺你这利索人!”
办公室是典型的小城外企配置,格子间挡板矮得能看见邻座的电脑屏幕,空气中飘着速溶咖啡和打印机墨水的混合味。王姐把她领到角落的工位:“喏,这就是你的地儿,先熟悉下系统,下午有批欧美客户的订单要跟进。”
刚坐下,隔壁工位的李姐就探过头来,目光在她帆布包和高跟鞋之间转了圈:“小苏哪毕业的呀?看你这气质,不像本地学校的吧?”
苏悦悦手指顿了顿,扯出标准微笑:“本科是省城念的,学英语的,西级刚过呢。”她故意把“西级”说得大声些,顺手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简历”——上面本科学校是她查了半宿的民办院校,工作经历栏只写了“某私企行政助理”,删去了S市那串金光闪闪的头衔。
李姐“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头跟旁边的小伙子嘀咕:“现在本科生也来做文员啊,王姐这次招人的标准……”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进苏悦悦耳朵里。她假装没听见,点开电脑里的客户资料,目光却被屏幕反光里自己的脸吸住——黑眼圈有点重,眉尾的那颗痣还在,只是少了过去常画的上挑眼线。
中午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苏悦悦刻意选了靠窗的位置,拿出自带的便当——昨晚剩下的红烧肉和白米饭。王姐端着餐盘坐过来:“嗨呀,小苏还自己带饭呢?我们这儿都点外卖,AA制也不贵。”
“习惯了,”苏悦悦扒拉着米饭,“自己做干净。”她没说,这盒红烧肉是算着分量做的,够她和可儿吃两顿。
下午三点,王姐抱来一摞英文订单:“小苏,这些要翻译成中文,明天上午给我。”文件里夹杂着一封客户邮件,用词口语化,还带了几个行业俚语。苏悦悦几乎是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大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连排版格式都按照过去外企的标准调整好了。
“哟,挺快啊!”王姐路过时瞥见屏幕,“以前接触过外贸?”
苏悦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学兼职做过翻译,可能有点手感吧。”她故意在“大学兼职”西个字上加重语气,顺手把刚才敲错的一个单词删掉——太流畅了,得显得“普通”点。
下班前,她去茶水间倒水,听见财务室的两个姑娘在说话:
“哎,看见新来的小苏没?穿双旧Prada来上班,装什么呢?”
“就是,简历写得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混不下去了才来咱们这小城……”
苏悦悦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那两个姑娘立刻噤声,尴尬地笑了笑。她没说话,接完水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在给自己过去的身份敲丧钟。
走出办公楼,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在街角的便利店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猛灌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手机震动,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照片——苏可怡举着画,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妈妈加油”。
苏悦悦盯着照片,突然笑了。她蹲下身,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赤脚踩在滚烫的柏油路上,一步一步走向公交站。脚底传来粗糙的触感,却让她莫名安心。
“不就是双Prada吗?”她低声对自己说,“以后啊,得学会穿平底鞋走路了。”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时,她正把脚塞进高跟鞋里。鞋跟又磨到了后脚跟,她皱了皱眉,却没像过去那样抱怨,只是从包里摸出创可贴贴上。
车窗外,小城的霓虹灯次第亮起,不如S市的璀璨,却透着一股实在的暖。苏悦悦摸了摸帆布包里女儿的画,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第一天,算是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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