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文淡淡道:“谢公子有所不知,我朝目前行的是监牧制,机构冗杂,上下牵扯极多,大把银子喂进去,也产不了几匹好马。”
“……”
险恶之人也有学识,也有智谋,谢消庆确实不知。
这以工代赈的法子极好,他思虑后说:
“李大人言之有理,但养马所需人力不多,未被收纳的难民恐会心生怨念。”
“不如这样,先派人去接纳难民,再分批化用,会养马的去养马,不会的则入辅兵营,配合学生操练,剩余的可安置在城北垦荒,自给自足。”
李清文情愿谢消庆驳几句,两人争论一番,好让江尚书瞧瞧谁是干才。可他顺着说,倒显得李清文思虑不周了。
“你二人都是书生之见。”江尚书笑了笑,“事非亲历不知难……但敢想总归是好的,胜过那些只会当裱糊匠的庸官儿远矣。”
他微抬手,李清文会意递上纸笔,墨吃纸,无需写多余字,单一个亲笔的“江”,就够领受之人在京中大半衙门通行无阻。
甚么品级,甚么规矩,在权势下都不值一提。
江尚书落了印,递给李清文:“且去做吧。”
他是顶好的老师,从不把学生按得太死,放手去做就行。李清文入他门下近一载,得了不少见机行事的便宜。
“是。”
李清文平静接过,心头燃起一团火,还没热起来,就见江尚书也递了一张给谢消庆:
“谢公子,你诗词与兵书都读得蛮好,见过的山河风光也多,但入世太浅,不通人情世故——”
谢消庆双手接过,感激道:“多谢大人提携!”
他万没想到能轮到自己,这等利民差事,若是干好了,即便今后不入官场,也能受益无穷。
谢消庆走后,江盈耷拉着嘴角说:
“爹爹,这姓谢的没入仕,连半个官身也不算,凭甚么让他也去?清文一个人就能干好,带个累赘做甚?”
李清文道:“阿盈,老师是为我考虑。”
“让外人抢你风头,还叫为你考虑?”江盈不解。
江尚书望着不谙世事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
——
江盈不懂,谢消庆却是懂的。
得了差事,他约昭昭到茶楼会面,简单言明后,叹道:“江尚书真拿他当儿子养了。”
昭昭趴在窗边,懒眼瞧着街面上的车水马龙:“是啊,把那畜生的路铺得平平稳稳。”
江尚书刻板严苛,可身居高位,自不缺权术手段。
此番破例让谢消庆去,一是出于提携后生之意,二是做给官学生看,三是掩一掩李清文的光,免得太耀眼,外头说他借女人在岳父面前混差事。
如此周道,如此妥帖。
“姓李的不是草包,聪明远胜于我,如此得江尚书的心……”
谢消庆再次叹气:“你让我挡他往上爬的路,难做。”
窗边落下一只雀儿,灰而圆,昭昭揉碎点心,用粉屑喂它。
“难做就别做,我送钱与你买棺材即可。”
她漫不经心地说:“我背靠大树好乘凉,李清文再记恨我,也不敢贸然要我命,只能雇些叽叽喳喳的跳梁小丑,传些似是而非的谣言。”
“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他旧主侄子,无依无靠没家世,他爬得越高,想踩死你越容易。你不急吗?”
谢消庆怔住:“……我们好歹是盟友。”
昭昭不需要没用的盟友。
雀儿飞走,她拍去手中的粉屑:“怎么,你也想像那畜生一样,靠女人活命往上爬?”
“我……”谢消庆欲言又止,他心里有些失望,说不清是因昭昭划清界限,还是因她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仿佛他只是她脚边一条可有可无的狗。
“我去做。”他掩饰失落。
这种温顺的态度总让昭昭想起小多,每当她竖起刺时,小多就会像团棉花似地拥住她。
如今故人已逝,她才后知后觉地想:棉花被针扎时,究竟疼不疼?
昭昭垂眼瞧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不知对谁说了一句:“我会管你的。”
这句话不轻不重,落进谢消庆耳里却有千钧。
眼前人没有心,有也不在他这里,他明白,他知晓,可他还是笑了笑:
“我听你话,你教教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昭昭喜欢顺手的人或物,她的腰刀较寻常的短两寸,出鞘照样能杀人:
“李清文沽名钓誉,行事如做戏,极擅蛊惑。他料理难民时必定亲力亲为,极得人心。”
谢消庆叹道:“好一副皮囊与心智,偏长在这等人面兽心、欺世盗名之徒身上。”
昭昭继续说:“他要演,你别争,随他怎么出风头。”
“那我去做甚?”
“去学学怎么使钱。”
昭昭丢出一袋银子,点拨关窍:“城外难民众多,朝廷如何尽力也没法全部收拢。得了庇佑的难民欢天喜地,没得庇佑的难民岂会心无妒忌?”
“若是这时,有人告诉他们,负责此事的大人收授贿银,行事不公——”
谢消庆心有隐忧:“姓李的是聪明人,不会在这关头做糊涂事。”
“莫须有的罪名,他做没做,重要吗。”
昭昭笑:“难民们愿意信就行。谣言三人成虎,到时再花钱雇些乞子,在京中大肆传唱,再清白的人也臭了。”
谢消庆沉吟片刻,将钱袋收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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