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晨钟撞碎薄雾时，新长安正显露出它锋利的轮廓。百丈城墙用西域火山岩浇筑，在初阳下泛着暗红血光，十二座城门金钉皆用阵亡将士的佩剑熔铸。飞檐上垂挂的铜铃刻着阵亡者姓名，风一吹就撞出金戈铁马的呜咽。
"得得得——"
戍卫在含光门的玄甲军士猛然握紧长槊，却见是二十丈宽的御道尽头，一匹匹驿马踏着青石板疾驰而来。马蹄声在空荡荡的坊市间激起重重回音，惊起栖在太仓屋顶的鸦群——那些装满粟米的仓廪像金色巨人矗立在宫城西侧，而本该摩肩接踵的东西两市，此刻商铺门窗紧闭，这空旷的长安城，急需大量的人口填充。
沐辰负手立在丹凤门城楼时，恰好看见那几匹驿马冲进皇城。他绣着金龙的箭袖拂过雉堞，指腹下粗粝的火山岩还留着刀劈斧凿的痕迹。这座按《考工记》重建的帝都完美复刻了盛唐气象，却像具空有骨架的巨龙，亟待热血浇灌出筋肉。
"陛下，该上朝了。"掌印太监捧着鎏金铜壶滴漏轻声提醒。第七颗水珠坠入莲叶盏的刹那，紫宸殿方向传来惊雷般的鼓声。
暮春三更的雨丝裹着边关急报刺入长安城，金銮殿九重丹墀下的蟠龙香炉腾起一缕断断续续的轻烟。当信使甲胄上凝结着西域黄沙与契丹血渍的密函展开时，玉帘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玉珠相撞声——那是天子沐辰指节叩在龙椅扶手上的声响。
"西域回鹘与喀拉汗联军己至疏勒城外，北境契丹狼骑踏破居延海，晋国十万大军陈兵汾水......"鸿胪寺卿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激起回响。雕花窗棂间漏进的晨光将文武百官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无数蛰伏的暗兽。
紫檀御案上，沐辰修长的手指沿着羊皮地图缓缓划过，在"长安"二字上重重一顿。二十年了，当年木合村那个带着一村青壮义军揭竿而起的青年，此刻玄色龙袍下的肌肉依然绷紧如弓弦。他抬眼扫过阶下群臣，目光在御史大夫林旭青白的指节上稍作停留。
"臣请陛下即刻发兵！"丞相曹议金率先出列，三梁进贤冠上垂下的玉珠随着他激动的动作簌簌作响，"当年陛下亲率数千虎贲便能击溃甘州回鹘，如今我大炎带甲数十万，何惧宵小环伺？"
"丞相此言差矣！"户部侍郎林旭广袖中藏着汗湿的绢帕，面上却端着忧国之色，"我大炎百废待兴，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急需休养生息。依臣之见，当遣使携珍宝粮食往契丹等国和谈，分而化之......"
"林大人是要陛下忍辱受气不成？"骠骑大将军郭临突然冷笑，玄铁护腕与腰间陌刀相撞，惊得文官队列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声。这位从龙功臣战袍上的金线饕餮纹，还是沐辰当年亲自描的花样。
沐辰支颐看着这场闹剧，目光掠过林旭的面容。三日前暗卫送来的密报忽然浮上心头——那个雨夜，崔文鼎府邸后门抬进的十口檀木箱，箱内之物，正是耶律阿保机差人送来的各种珍宝。
"郭卿。"年轻的帝王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碎玉。满殿喧嚣霎时凝固，唯有殿外骤起的狂风卷着战报在青砖地上翻滚。
郭临单膝触地的瞬间，麒麟铠的甲片发出龙吟般的铮鸣："臣在。"
"还记得当年，我等木合村的第一战吗？"
"臣永生难忘。"将军眼底燃起血色，那是十年来百余场恶战淬炼出的锋芒，"当夜陛下曾对我们说，要带我们回到中原。而现在，臣认为，大炎的疆界不在舆图之上，而在将士刀锋所向之处。既然这些宵小敢于冒犯大炎，那就将他们全部杀穿。"
沐辰抚摸着腰间湛卢剑的螭纹剑柄，忽然想起登基那日太史令的卦辞："紫微星动，西煞环伺。然帝星有龙战于野之相，当以杀破局。"他起身时，十二章纹的玄色衮服在晨光中泛起暗金流纹，恍若战神临世。
"传旨。"年轻的帝王剑指舆图，剑锋过处，朱砂笔痕如血蜿蜒，"郭临领河西十二卫，阻契丹与凉州之外。急令李承业和玉素甫，一个月内朕要看到喀拉汗王的金帐旗出现在承德殿。"
"户部尚书。"沐辰忽然转身，看着突然扑跪在地的崔文鼎轻笑，"听闻卿府中窖藏新丰美酒三百坛？正好充作将士践行酒。"话音未落，文官队列中传来重物坠地之声——林旭己然昏厥。
退朝时，暴雨初歇。郭临按剑走过朱雀长街，沿途铁匠铺传来此起彼伏的锻铁声。卖胡饼的老汉将独子推到军籍官面前，酒肆歌女扯下金钏投入募兵箱。
城楼上，沐辰望着西天翻滚的乌云，指尖着暗卫刚呈上的密函——崔文鼎一炷香前在府中自缢，遗书里夹着与契丹往来的信件。
沐辰唇角泛起的冷笑凌厉得能割裂天光，他悠然负手而立，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你倒是好决断，不过你那心心念念的车，朕自会叫他早些下去与你团聚！"尾音拖得幽长，像冬日檐角垂下的冰凌，寒气森森。
这些年大炎的疆域版图宛如被狂风裹挟的巨龙，沿着山川河脉一路向东向南横扫出三千里。文德殿外新竖的科举金榜墨迹未干，军校操场教官的鞭声还在震落梧桐叶。
可那些空着的铜印官位，却有不少落入到了世家残余的手中。沐辰看着那些世家遗孤尚还算老实本分，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首到今日朝会上，那些暗藏杀机的揖让进退，才叫他知道，温水煮的不是青蛙，是隐藏在熏香底下的毒蛇。
“有些人，经历了祖上的辉煌，那就断不可能永远臣服在泥土里。既然如此，这次就让朕彻彻底底将你们铲除干净！”沐辰冷厉的笑容背后，是那己经下达的世家诛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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