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不计年,岁月如长河奔流不息。凶兽量劫那毁天灭地的创伤,在天道功德滋养与时光伟力的抚慰下,渐渐愈合。破碎的山河重塑,枯萎的大地重焕生机,新生的灵脉在洪荒各处悄然孕育。天地灵气虽不复开天之初那般狂暴浓郁,却也趋于平和稳定,滋养着万族繁衍。
大陆格局己然明朗:祖龙统御西海,鳞甲水族奉其为尊,龙吟响彻之处,万顷波涛俯首;元凤翱翔九天,统率飞禽羽族,凤鸣所至,祥云瑞气缭绕;始麒麟坐镇中央大地,走兽麟甲之属尊其号令,脚踏之处,山川稳固,地脉安泰。三族鼎立,气运如虹,各自占据洪荒一极,虽有摩擦龃龉,却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高悬于九天之外,清冷孤寂的太阴星上,广寒宫依旧如亘古般静谧。月华如水,流淌在晶莹剔透的宫阙之间,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纷争。玉涂西人避世而居,捣药、观星、参悟大道,仿佛那场终结量劫的惊天之战从未发生。
这一日,广寒宫外清冷的月华结界,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正在月桂树下,抱着一根比他人还高的新鲜月桂枝啃得咔嚓作响的玉涂,雪白的长耳朵忽然警觉地竖起。他赤红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意的神态,含糊不清地嘟囔:“咦?稀客啊…这老蚯蚓不在玉京山啃他的土,跑我这太阴之地来干嘛?”
他话音刚落,广寒宫那由万年玄冰与月华凝成的宫门无声开启。一道身影踏着清辉步入殿内。来人身着朴素道袍,面容古朴,气质平和冲淡,仿佛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正是那玉京山之主——鸿钧道人。
他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主座上那个抱着大树枝啃得正欢的小小身影上,嘴角露出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声音温和,如同山涧清泉流淌:
“小兔子,好久不见。”
玉涂“咔嚓”一口咬断一截月桂枝,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咀嚼着,赤红的眼眸瞥了鸿钧一眼,没好气地回敬道:“我当是谁扰我清净,原来是你这只老蚯蚓!不在你的土疙瘩里钻着悟道,跑我这广寒宫喝西北风?”
鸿钧对玉涂这毫不客气的称呼和态度似乎早己习惯,也不着恼,只是微微一笑,径自走到殿内一张由月华凝聚的蒲团前,自然地盘膝坐下,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随意。
“凶兽量劫,闹得天翻地覆,你这只兔子倒是威风八面,一杵定乾坤。”鸿钧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惊天一战,“那天道降下的无量功德,可是羡煞旁人。”
玉涂咽下嘴里的月桂,将剩下的大半截树枝随手丢到一旁,拍了拍手,赤红的眼眸盯着鸿钧,带着一丝审视和不解:“少来!老蚯蚓,少在我这装模作样。以你的本事,那会儿要是出手,捞的功德未必比我少。你躲哪儿去了?该不会真在玉京山睡大觉吧?”
鸿钧闻言,脸上那抹淡笑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上,一点微光浮现,迅速凝聚成一块残缺不全、却散发着无穷玄奥道韵的玉碟虚影——正是那先天至宝,造化玉碟的投影。
“非是躲藏,亦非懈怠。”鸿钧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大道的悠远,“凶兽量劫虽浩大,于吾而言,却是参悟造化玉碟中三千大道法则的契机。彼时,吾正于玉京山深处,借量劫引动的天地法则动荡,感悟更深层的道韵。”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掌心的玉碟虚影上,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明悟:“正是在那量劫终末、天地翻覆之际,吾于造化玉碟的法则洪流之中,窥见了一条…通往混元大罗金仙之境的道路。”
“哦?”玉涂赤红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慵懒之态尽去,身体微微前倾,透露出浓厚的兴趣,“混元大罗?快说说,你这老蚯蚓找到什么门路了?”
鸿钧收回造化玉碟的投影,目光深邃,缓缓道:“此法,吾称之为‘斩三尸证道’。”
“三尸?”玉涂歪了歪头,长耳朵随之晃动。
“善尸,恶尸,自我尸。”鸿钧解释道,“吾之本源,乃混沌蛐蟮,性本混沌,包罗万象。欲证混元大罗,需将此混沌之性,分而化之,凝练寄托。”
他伸出手指,在身前虚空中轻轻一点,三道朦胧的、气息截然不同的虚影一闪而逝:
“善尸,寄托吾之慈悲、守护、造化之念。恶尸,承载吾之杀伐、毁灭、果决之性。自我尸,则为吾之本我意识,统御一切之核心。”
“以先天至宝为承载体?”玉涂立刻抓住了关键,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承载你的‘尸’念?”
“正是。”鸿钧颔首,“先天至宝蕴含先天不灭灵光,位格至高,法则圆满,乃寄托三尸元神、容纳无上法则之力的最佳载体。善尸需寄托于蕴含造化、守护之道的至宝;恶尸则需寄托于杀伐、毁灭属性的至宝;自我尸之载体,当与吾自身本源最为契合,能承载统御之责。”
玉涂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垂落胸前的银白发丝:“那这承载三尸的至宝,是否必须同源?比如,都出自混沌青莲?”
鸿钧摇头:“同源自然最佳,元神寄托、法则融合时阻力最小,如同水融。若非同源,则融合之际,如同将不同源流、不同属性的法则强行捏合,过程必然艰难凶险,稍有不慎,轻则道基受损,重则三尸反噬,身死道消。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只是难度倍增,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为。”
“原来如此…”玉涂点了点头,赤红的眼眸中光芒流转,显然在飞快地消化和理解这“斩三尸”之法的精妙与凶险。她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看向鸿钧:“老蚯蚓,你今日巴巴地跑我这冷宫来,总不会就是为了跟我显摆你这还没练成的证道之法吧?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鸿钧被点破来意,脸上露出一丝“果然瞒不过你”的无奈笑意:“瞒不过你这只精明的兔子。吾今日前来,确有所求。”他坦然道,“太阴法则,至阴至纯,冻结万古,乃洪荒阴阳之基石。空间法则,玄奥莫测,咫尺天涯,乃万物存续之框架。此二者,皆蕴含无上大道至理。吾欲借广寒宫这太阴本源汇聚之地,近距离感悟一番太阴法则与空间法则之真意,以补吾造化玉碟所载法则之不足,完善吾之大道根基。”
“哦?想参悟我的太阴和空间法则?”玉涂挑了挑眉,赤红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他身体向后一靠,重新恢复了那慵懒的姿态,一只脚还悠闲地晃了晃,“行啊,老蚯蚓,这也不是不行。不过嘛…”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伸出小爪子,对着鸿钧点了点:“你得把你那宝贝疙瘩造化玉碟,晚点也给我参悟参悟。礼尚往来嘛!我也很好奇,那里面三千大道法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正好也完善完善我的大道法则之力。”
鸿钧看着玉涂那副“你不给我就亏大了”的表情,哑然失笑,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自无不可。道途漫漫,相互印证,方能窥得更高境界。待吾此番感悟有所得,必将造化玉碟奉上,供道友参详。”
“成交!”玉涂满意地一拍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刚才那点算计模样瞬间消失,仿佛只是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她小手一挥,指向广寒宫深处那片最为浓郁、仿佛液态流淌的月华本源核心区域,“喏,去那儿吧!太阴本源最盛,空间也最是稳固又最易显化法则痕迹。能悟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老蚯蚓!”
鸿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感受着那精纯无比的太阴本源和隐隐波动的空间法则气息,眼中也露出一丝期待。他不再多言,对着玉涂微微颔首致意,身影便化作一道清光,投入那片月华本源深处,瞬间被无尽清辉淹没,气息也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与整个太阴星融为一体,开始了深沉的感悟。
广寒宫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月华无声流淌。玉涂看着鸿钧消失的方向,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重新捞起那根没啃完的月桂枝,咔嚓咬了一口,低声嘀咕着:
“斩三尸…善尸…恶尸…自我尸…先天至宝承载…有点意思…老蚯蚓,你这法子…倒真像是给自己蜕层皮啊…” 他嚼着清甜的月桂,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虚空,若有所思。
广寒宫深处,月华本源如液态银汞般缓缓流淌,将鸿钧感悟的身影映照得朦胧而神圣。玉涂却没有关注那边,他斜倚在宝座上,赤红的眼眸半眯着,长长的雪白耳朵无意识地耷拉下来,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鸿钧的“斩三尸”证道法门,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斩三尸…善、恶、自我…寄托至宝,融合法则…”玉涂低声呢喃着,眉头微蹙,“这法子…听起来像是给蚯蚓量身定做的。一条蚯蚓,把自己切成三段,各自套上不同的壳子(至宝),最后再拼回来…嗯,挺符合它那钻土分身的习性。”
他抬起自己的爪子,毛毛茸茸,与那粗糙扭曲的混沌蛐蟮之躯截然不同。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毛茸茸、手感极佳的耳朵。
“可我呢?我是一只兔子啊!”玉涂有些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尖,“一只活蹦乱跳、捣药啃树的兔子!难道让我也把自己切成三瓣?善兔子、恶兔子、自我兔子?然后各自找个宝贝疙瘩蹲进去?最后再硬生生捏回来?”
这画面太美,他忍不住抖了抖,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方法不仅不符合他的审美,更不符合他的“道”!
“归根结底,”玉涂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透过广寒宫的穹顶,仿佛看到了那交织在洪荒天地间的无形大道法则网络,“鸿钧的目标,是成就混元大罗金仙。而混元大罗的本质,在于对自身所修法则的终极掌控与融合,达到一种‘道即是我,我即是道’的圆满无缺之境。斩三尸,不过是他找到的一条适合他自身混沌蛐蟮本源、借外力(至宝)承载、最终达到法则融合目的的路子。”
“那么,我的路在哪里?”玉涂的目光内视己身。在他的本源深处,三道璀璨的光华交相辉映:一道清冷孤高,冻结万古,是太阴法则;一道玄奥莫测,承载万物又分割虚空,是空间法则;还有一道,更为缥缈难寻,却贯穿过去未来,是时间法则!三大法则,每一条都足以支撑一位顶尖大能走到混元金仙巅峰,而他,身兼三者!
“鸿钧需要‘斩尸’来分离、承载、再融合。是因为他的本源混沌一体,需要借助外物来梳理和强化对不同法则侧面的掌控。而我…”玉涂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赤红的眼眸亮如星辰,“我的本源,天生就容纳了这三道法则!它们并非混沌一团,而是如同我天生拥有的三只耳朵一样,清晰、独立、却又完美地统一于我这个‘整体’之中!”
他不需要把自己切开!他本身就是“三位一体”的完美雏形!
“我的路,不应是分离寄托,而是…凝聚升华!”玉涂的思路豁然开朗,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太阴、空间、时间,三道法则在我体内共存,它们之间的‘融合’与‘共鸣’,才是关键!我要做的,是让这三道法则在我的本源核心深处,如同三股清泉,最终汇流成一条承载我自身大道的无上洪流!让它们彼此印证、彼此强化,达到真正的法则圆融,不分彼此!”
“鸿钧需要先天至宝作为承载‘尸念’的壳子,是因为他的‘尸念’需要外物来稳固和显化法则之力。而我…”玉涂抬起手,掌心之上,太阴月华、空间涟漪、时间光影三者同时浮现,如同三朵形态各异却同根同源的道花,在她掌心跳跃、旋转,隐隐有共鸣交融的趋势,“我的法则之力,本就源于我的本源,与我的真灵、我的道果紧密相连!它们就是我!我就是它们!”
他需要的不是外来的“壳”,而是内在的“炉”!一个能完美熔炼自身三道法则的“道基”!
“那么,这个承载法则融合的‘道基’是什么?”玉涂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推演。鸿钧用先天至宝承载“尸念”,是因为至宝本身蕴含强大的法则和不灭灵光。她自身本源强大,但似乎还缺少一个能完美调和、承载三道法则最终融合的“核心枢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了广寒宫深处,那株扎根于太阴本源核心、枝叶舒展、散发着永恒清辉的——月桂树!
这株先天灵根,伴太阴星而生,本身就蕴含着最精纯的太阴法则本源!它亘古长存,见证了洪荒的诞生与变迁,其年轮之中,是否也烙印着时间的痕迹?它的根须深扎太阴星核,枝桠探入虚空,其存在本身,是否就暗含了空间的玄妙?
一个大胆的构想在她心中成型!
“或许…不是寄托于外物,而是…以身为种,化灵为基?”玉涂的心脏怦然跳动起来,“将我的本源、我的道果、我的一切,视为那株正在生长的‘月桂神树’!太阴、空间、时间三大法则,便是滋养这株道树的‘三光神水’!让它们在我的本源之树上交融、生长、最终…开花结果!结出的,便是那混元大罗道果!”
“以我本源为土壤,以三大法则为养料,孕育独属于我的混元道树!花开三朵,代表三道法则圆满;道果一枚,象征法则终极融合,混元一体!”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这不再是模仿鸿钧的“斩尸”之路,而是一条完全契合她玉兔本源、符合他三大法则特性的“凝道种树”之路!是一条独属于他玉涂的证道法门!
“太阴为根,深扎本源,汲取力量;空间为枝,撑开寰宇,架构法则;时间为脉,贯穿始终,孕育道果…”玉涂越想越觉得可行,赤红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无需斩尸,无需寄托外物!我要做的,是不断地参悟、精炼、加深对这三道法则的理解与掌控,让它们在我本源道树之中,自然而然地达到水融、圆融无碍的境界!当三花聚顶,道果自成!”
他看向鸿钧感悟的方向,心中再无迷茫,反而充满了探索自身大道的昂扬斗志。
“老蚯蚓,你的斩尸法门很精妙,但那是你的路。”玉涂轻声自语,带着一丝傲然,“而我玉涂的路…是种树!”
他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入本源深处。那株由他构想出的、承载着太阴、空间、时间三大法则光辉的“道树”虚影,在他识海之中缓缓扎根、生长…一条独属于兔子的混元大道,在他心中清晰地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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