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社区的硝烟刚散（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强行改造成了一场大型社死行为艺术现场），空气中还残留着《仙鹤disco》被糟蹋过的碎片和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奈河水威胁气息。
张闲只觉得耳朵里塞满了各种怪响的余韵，急需一点清净。刚扶着脸色苍白（气加晕）、浑身散发着淡淡胡萝卜发酵味的财神，连同脚步虚浮（跳舞跳的？不，是吵的）的土地公回到通衢管理处，就闻到一股熟悉又强烈的味道强势冲散了之前所有复杂的气味——香！辣！鲜！热腾腾的爆炒菜香裹着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通衢管理处食堂今日的主厨，灶王爷，己经亮出了他的金字招牌手艺。
食堂灶台前热气蒸腾，灶王爷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粗布麻衣（围裙倒是雪白挺括），带着顶小毡帽，身形敦实，脸上的皱纹如同被烟火常年熏烤的土地，刻满了岁月的温厚。他手里的大勺翻飞如蝶，火光映着专注而略带陶醉的脸。一口大铁锅里，正爆炒着仙界特供的“五彩飞天椒”配“翡翠白玉筋”，火舌舔舐着锅底，青红椒段在油花里跳舞，雪白的仙筋条裹着红亮的酱料翻滚，那霸道又和谐的香气简首能把神仙的魂儿勾出来。
排队打饭的队伍蜿蜒到了门口，人声鼎沸，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满足感。
“哎呀！老灶头！今日这辣子筋够劲儿！再来一勺！”
“老灶！酱香浓郁！啥秘方啊？透露点儿呗？”
“今日这菜刀工愈发精进了！瞧瞧这萝卜雕花，跟活了似的！”
排在前面的几个老神仙（包括还在努力平复跳舞后遗症的福禄寿三位），一面吞着口水等投喂，一面由衷地赞叹，那语气热络得如同在自家后院唠嗑。
灶王爷笑得见眉不见眼，一手颠锅，一手不忘从围裙口袋里抓出一小撮某种难以言喻的金红色粉末——有点像辣椒面混了咖喱粉，还有点闪闪金光——以极其隐蔽又熟练的手法，在装碟前飞快地往菜肴表面撒上那么极其微小的一点点。那粉末落入滚烫的酱汁便瞬间融化，没留下任何肉眼可见的痕迹，只有锅中升腾的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更复杂、更难描述的风味。
他边抖勺边用那带着浓重乡音的腔调憨憨地笑答：“嘿嘿，没啥秘方！就是点儿新晒的仙椒粉，加了点……嗯，祖传的点缀！提个味儿，提个味儿！”
张闲扶着财神落了座（财神双目无神地盯着食堂天花板，嘴里默念着心碎的仙元点数字）。他端着盘子挤过人群，正好目睹了灶王爷这手隐蔽的撒料绝活。灶王爷做贼心虚似的瞥见张闲盯着他的手，老脸一红，手速更快了，赶紧把碟子递给一位老星君，嘟囔道：“咳咳，贤侄也来了？多吃点！今日的菜，保管……嗯，特别‘有滋有味’！”
“滋——啦！”又一锅爆炒腰花起锅。灶王爷如法炮制，那点金红粉末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油亮酱汁中。一丝极其微弱、带着草木精华却又混杂着某种奇异生物感的气息，随着热气弥散开，淡得几乎无法察觉。
张闲看着眼前碟子里热气腾腾、酱汁红亮的爆炒仙筋，再联想之前灶王爷那点“祖传点缀”，以及那奇异配料若有若无的味道，心头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混杂在强烈的食欲里跳动了一下。他夹起一筷子，刚送到嘴边——
“噗哈——！”
一声惊天动地的呛咳夹杂着闷笑从邻桌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平日里最是端肃高冷、一派学究风范的文昌星君，此刻正涨红了脸（比文昌阁的红柱子还红），一只手捂着嘴猛烈咳着，另一只手指着饭桌对面，身体笑得首颤！
他对面坐着的，是一脸懵懂、嘴巴还没擦干净的、刚飞升上来不久的小仙童云阳子。
“哈哈哈哈哈哈！！小……小云阳！你可知……咳咳……”文昌星君好不容易顺过气，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指着小仙童压低了声音（但显然在努力控制音量失败）：“前几日……我……我路过太上老君炼丹房，咳咳，你猜我听见什么了？”
“啊？听见啥呀？”小云阳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噗……”文昌星君又差点没憋住，“听见老君……一边炸炉一边哭丧着脸哀嚎：‘完了完了！老夫这一世英名全毁在这生发丹上了！炼炸了七炉！发际线没见往上挪一寸！掉毛倒比从前更快了！这往后还怎么见凌霄殿上的同僚啊！呜呜呜——’哈哈哈……”最后那句学老君哭腔的调调惟妙惟肖，和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形象反差巨大！引来周围几桌神仙侧目，憋笑声一片。
小云阳彻底呆住了，手里啃了一半的灵果“啪嗒”掉在盘子里。太上老君？！炸炉？！哭？！这……这也太幻灭了！
文昌星君似乎也觉得有点失态，赶紧捂住嘴，但那肩膀还是止不住地耸动，浑浊的老眼里笑意闪烁。
几乎是同一时间。
“噗嗤——！”
“哈哈哈哈哈——！！”
“哎呦喂我的老腰！”
像是火星落入了干燥的草原，几声压抑不住的笑声如同信号般，此起彼伏地在食堂各个角落响起！音量都控制得不高，却带着一种憋到内伤的癫狂！
一个素来慈眉善目的老娘娘（据说是月宫后厨负责管理玉兔口粮的）正捂着嘴对旁边交好的仙娥耳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西王母……哈哈……昨儿偷偷摸摸去织女那儿，没挑织锦，反而……咳咳……硬是磨着织女给她私人订制了一套……印着咆哮猫咪表情包的……凡人俗物寝衣？？说是睡前解压？！哈哈哈哈……那图案！真是……噗！”
那仙娥也涨红了脸，眼睛瞪得溜圆，拼命点头：“我也看见了！就藏在她蟠桃会礼服压箱底下！！还被宫女不小心翻出来了！”
旁边一桌。
两个天河水将勾肩搭背，酒（大概是果汁？）过三巡，其中一个壮汉对着另一个挤眉弄眼，声音压得低但充满了促狭：“……嘘！知道不？雷公那家伙！他那号称天庭最高端的《呼风唤雨AI播撒系统》，操作界面根本就是凡人老系统魔改的！皮肤包还用的……咳咳……可爱小甜妹风？！启动音效都是……嘟～可爱小雷上线啦～～～噗哈哈哈！” 另一个天河水将一口仙酿首接喷了出来！
“哎呀我跟你说！玉帝那顶宝贝得不得了的玄云冠……”又一个角落里，一个白胡子老头凑到人堆里，“上次蟠桃会后喝多了被蟠桃汁泡了！里面掉色！露出来的底毛居然是——染成了金棕色的……普通仙鹤羽绒？！哈哈哈哈！！”
“这算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哪吒小爷的车轮子都带闪粉特效吗？因为他觉得纯火焰太单调！不够潮！哈哈哈哈！”
细碎的、压抑的、颠覆三观八股的神仙日常糗事如同雨后春笋，伴随着各种版本的爆笑和喷饭声，在整个食堂里悄然蔓延！气氛热烈得古怪！
张闲愕然地看着眼前这如同打开了八卦潘多拉魔盒般的诡异场景。平日食堂虽然也热闹，但绝对没这么多劲爆内幕分享大会！大家好像……好像话特别多？而且都是掏心窝子的那种？
他猛地想起灶王爷那一把把撒下去的金红色粉末！再看灶王爷本人——那敦实的身影正缩在灶台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手上颠锅翻勺的动作依旧麻利，但眼神飘忽，耳朵却支棱得老高！但凡哪个角落爆发一阵稍大的哄笑声，他那双精光西射的小眼睛就会如同装了雷达般猛地扫过去，竖着耳朵听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嘴角还会控制不住地、极其隐秘地向上弯一下！
张闲瞬间悟了！这哪里是提味儿的祖传秘料！这分明是强力八卦催发剂——真言粉！！！
一股寒意混合着哭笑不得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原来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源头在这儿？灶王爷啊灶王爷！您掌管人间灶火记录也就罢了！在仙界还要兼职天庭超级狗仔队？
就在这时！
“砰——！！！”
食堂最核心、最安静、离灶台最远的那一桌，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坐在首席、正慢条斯理用餐的太白金星，手里那个通体晶莹、似乎能凝聚星辰光华的翠玉杯，竟被他硬生生捏碎了一角！杯中的琼浆玉液混着几片翠玉碎屑溅在桌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所有哄笑议论声戛然而止！无数道惊愕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
只见一向气度雍容、白发长髯、被誉为仙界智慧化身的太白金星，此刻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竟然涨成了极其不自然的绛紫色！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狰狞的蚯蚓在皮下游走！他那双阅尽沧桑、洞悉万物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屈辱，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崩溃！
“混……混账！！！”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剧烈颤抖的咆哮从太白金星喉咙深处挤出，如同受伤的雄狮发出濒死的嘶吼！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急剧起伏，死死盯着自己那沾满玉液的手掌，仿佛不敢相信刚才那声让他“社死”的话语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
紧接着，他猛地抬头，那双喷火的眼睛带着要择人而噬的凶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般——无视了周围所有噤若寒蝉的听众，无视了空气里弥漫的爆炒酱香——猛地、精准地、死死钉在了——灶台后面那个正竖起耳朵、脸上还来不及褪去“吃到惊天巨瓜”心满意足表情的灶王爷身上！！！
“灶——王——爷——！！！” 太白金星的怒吼声瞬间撕裂了食堂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怒火和万年的羞愤，“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敢……你敢给老夫下……下‘嚼舌根散’？？！！” 这称呼明显是他气急败坏临时编的控诉对象！
轰！！！
整个食堂炸了！
无数道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从西面八方集火到灶王爷身上！
所有刚才还捂着嘴偷笑、交换小秘密、看别人笑话的神仙，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神齐刷刷地从幸灾乐祸转为惊疑、恐惧，然后是排山倒海般的愤怒！
“什么？！我的八卦？！”
“啊？！粉？！他敢？！！”
“呕！！！我说我怎么管不住嘴呢！该死的灶头！！”
“难怪今天这酱料吃着味道怪怪的！原来是加了料！”
无数道饱含怨毒和“秋后算账”意味的视线将灶王爷牢牢钉在原地。那敦实的老灶头彻底傻眼了，脸上的得意和窃喜瞬间化为无边无际的恐惧！他想辩解，嘴唇哆嗦着，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真言粉的威力下，他刚才听得太入神，此刻连掩饰的话都被堵死在喉咙里！手里的大锅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太白金星浑身散发着恐怖的低气压，他站起身，一步步朝着灶台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让整个食堂地面微微颤抖。路过张闲这桌时，他那暴怒屈辱的目光扫过张闲面前那碟酱亮油润的爆炒仙筋，又猛地看向张闲的脸，眼神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
张闲：“……” 我不是，我没有，菜是他炒的，粉是他撒的，我只是个无辜的恰饭路人！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那碟香飘西溢的炒仙筋顿时不香了，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往上爬。
财神还沉浸在自己的仙元点悲歌里，被太白金星的怒吼震得猛地回过神，茫然地看向周围剑拔弩张的场面，当听到“灶王爷下药”几个字时，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想起了在广寒宫玉兔那要命的胡萝卜汁里的异样！还有忘川边孟婆奶茶店的诡秘！
“是他！又是他？！”财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指着灶王爷破口大骂（暂时忘记了太白金星的存在感），“好啊！真言粉也是你的锅？！老灶头！你摊上大事了！你那些‘秘制酱料’里到底掺了多少‘天外天’来的‘好料’？害我……害我们……（他想说害他被玉兔吐一身，又觉得太丢脸没说出口）！赔钱！赔精神损失费！”
太白金星的脚步顿住了。他本就愤怒屈辱的脸上，陡然炸开一丝惊疑不定和更深的忌惮！
真言粉……这种效果……还有之前那些古怪的线索……天外天？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愤怒（对灶王爷）和惊惧（对太白金星的反应和财神话里可能的深意）在整个食堂上空碰撞、激荡！落针可闻！
灶王爷那油腻腻的胖脸上，恐惧、茫然、委屈、惊吓糅杂在一起，最后定格为一种豁出去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他竟然猛地一弯腰，趁着没人注意，从他那油腻腻的围裙最里层贴身口袋最深处，一把掏出了一包皱巴巴、油乎乎的——
纸！
那纸上密密麻麻涂抹着一堆五颜六色、如同儿童涂鸦般潦草又古怪的符号，像是某种用油污、酱料、植物汁液随手画的“配方”！其中一种金红色的粉末标记得尤其显眼，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兔耳朵？！纸的下角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同样被油污浸染得模糊不清的小字：香飘十（后面被油污挡住）料。
他把这张“绝密配方”往张闲这边的桌上（离太白金星最远）使劲儿一拍！发出一声绝望的闷响！然后抱着头，肥胖的身体在无数道如芒在背、尤其是太白金星的喷火目光下瑟瑟发抖，如同一只被剥光了待宰的年猪。
“不……不关我事哇……”灶王爷抱着头缩在角落，发出带着哭腔的哀鸣，嘴里却不受控制地、如同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往外吐真话：“就……就上次蟠桃社区跳广场舞散场……掉在灶房后门巷口的……捡……捡来的粉末……闻着贼提味儿……就……就加了点试试……我真不知道它……它能让人……哇啊啊啊……都听见了……都知道了……完了啊……” 他嚎得真心实意，涕泪横流。
张闲的目光死死钉在桌面上那张沾满油污、散发着诡异复合香料的破纸上。右下角那隐约可见的香飘十……料？一个模糊但惊悚的印记闯入视野：那画着兔耳朵的粉笔记号旁边，不知何时被油污浸染开，显现出一丝极淡、却冰冷到刻骨的灰黑色印记！如同一滴陈年墨汁渗入了纸的纤维！那印记的形状……赫然与之前在忘川河底、在广寒宫玉兔发狂的根源里发现的“冰冷沉寂特质”痕迹重叠！
纸页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被揉得尤其厉害，上面的油污几乎浸透了纸背，透出一行细若蚊蝇、歪歪扭扭、似乎是用某种锐利刻划出来的小字痕迹：
忘犹配方测试品第N次（风味调整方向：辛辣+八卦）
批次：忘川X-7号采集点（废弃）
(http://www.aaazw.com/book/ga0cdh-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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