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脉扎根

“团子外卖”的招牌重新挂稳了，林阳却没空喘气。三轮车把让手掌磨出的茧子还没退，他就踩着沾泥的布鞋进了县城。二叔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看他往帆布包里塞记账本：“阳子，才消停两天，又折腾啥？”“叔，”林阳把最后半个凉馍塞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逆水撑船哩，不使劲儿划，转眼就退到河汊子里去了。”

县里办了个“助农商洽会”，红横幅在灰扑扑的礼堂门口被风吹得噼啪响。林阳那身压箱底的藏蓝西装，肩线绷得有点紧。他猫腰钻进人群，像条灵活的泥鳅，挨个物流公司的摊子前头递名片——那名片还是隔壁打印店老王用糙纸印的，带着股油墨味儿。递到第三家，管事的汉子捏着名片瞅他：“哟，团子外卖？前阵子风浪不小啊？”林阳搓了搓后颈渗出的汗，咧开嘴笑：“浪头打过来，呛几口水，这不，骨头还硬着哩！咱乡下人送饭，讲究个实在稳当，您试试就知道。”

几日后，镇上老支书捎来口信：“阳子，县里搞啥慈善表彰，叫你去露个脸！”林阳正蹲在灶台后头通煤灰，闻言抹了把脸上的黑道子，心里首犯嘀咕：那金晃晃的场子，是他这泥腿子该踩的地界？

水晶吊灯亮得晃眼，林阳缩在角落，手里捏着杯橙汁，像攥着个烫手山芋。他瞧见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正弯腰把个哭闹的娃娃从桌布底下捞出来，手帕轻巧地擦掉孩子脸上的奶油。旁边人低语：“那是陈老板家的闺女，小雅，刚回咱们县投项目。” 鬼使神差地，林阳挪了过去。

“娃娃哭得凶，是饿了？”他嗓门没收住，带着点灶房里的烟火气。陈小雅抬头，眼底有丝讶然，随即笑了：“怕是困了闹觉。” 林阳瞧着她怀里那孩子攥着个红塑料小风车，脱口道：“哄娃得用响动，下回试试绑个空罐头盒在自行车后头，哗啦啦响一路，保管睡得香。” 陈小雅噗嗤笑出声，眼波流转：“你这法子……倒新鲜。”

话匣子就这么撬开了。林阳说到他咋琢磨着用村里闲置的三蹦子跑短途配送，省油钱；咋想在保温箱夹层塞点老棉花，比城里卖的泡沫板还顶用；甚至想收拢各村的巧手大娘，把应季的槐花馍、榆钱饭也添进菜单。“城里人就馋这口土腥鲜气！”他越说眼睛越亮，手指头无意识地在杯壁上划拉着配送路线图，仿佛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田间小路。

陈小雅听得入神，指尖轻轻敲着杯壁：“你这路子……有点意思。像那老树根，看着土，扎得深。”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们仓库堆着些积压的土布床单，正愁没销路。要是能搭上你这‘土鲜’配送的车……”

林阳心头猛地一跳，像有只青蛙蹦进了水塘子。他稳住神，从西装内袋——那袋口还蹭着点煤灰——掏出张被汗水濡软的名片，郑重递过去：“陈总，咱乡下人说话算话。您那土布，我包管让它们盖在稀罕它的人炕头上！”

晚宴散场，冷风一激，林阳才觉出后背的西装早被汗透透了。他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旧自行车回村，月光把田埂照得发白。村口老槐树下，二叔还在等他，烟袋锅的火星在夜里明明灭灭。

“咋样？”二叔问。

林阳没答话，只把车支好，弯腰从车筐里拿出个油纸包。打开，是晚宴上他偷偷裹回来的两块奶香小蛋糕，白生生的奶油在月光下像新摘的棉花。

“尝尝，叔，”他把蛋糕塞过去，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灶火熏得不够白的牙，“城里人的甜头。往后……兴许咱村里人的土布，也能甜着城里人的梦哩。”

夜风吹过空旷的打谷场，卷起几根麦草。林阳仰头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他望着远处沉睡的村落轮廓，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被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轻轻拨动了一下。这路还长，可脚下踩着的，终归是连着血脉的乡土。每一步下去，都得听见根须往泥里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