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外卖”后院里那棵老柿子树刚挂上青疙瘩,林阳就把几张油腻腻的方桌拼成了会议台。几个骑手围坐着,手里攥着还沾着泥点的鲜藕带,听林阳比划:“往后送这玩意儿,得跟伺候月子里的小媳妇似的!保温箱底下垫湿稻草,上头盖打湿的粗麻布,隔半个时辰掀开透透气——记住了,喘气儿的东西,憋不得!”
河对岸陈小雅的仓库里,又是另一番光景。她踩着半旧的小羊皮鞋,咔哒咔哒走过堆成小山的土布床单,冲林阳一扬下巴:“瞧见没?压箱底的老货,城里人如今管这叫‘非遗’!搭上你的三蹦子,咱给它们找个好炕头?”林阳蹲下身,粗糙的指头捻了捻布面,咧嘴笑了:“这粗粝劲儿,磨着皮肤才舒坦!包在俺身上,让它们去城里人席梦思上‘非遗’去!”
“生鲜即时达”这招牌一挂出来,十里八乡都当新鲜景瞧。大清早,李婶子攥着儿子淘汰的旧手机,戳戳点点半天,嘟囔道:“这就…这就买上菜了?”晌午头,她家院门被拍得山响。骑手二嘎子顶着日头,从裹了三层湿麻布的保温箱里掏出一把水灵灵的菠菜,叶尖上还挑着亮晶晶的露珠子。“婶子,河滩王老五家刚割的,根上泥都鲜着哩!”李婶子捏着那菜,半晌才拍腿笑骂:“这死小子,比俺自个儿蹚露水摘的还水灵!”
城里那头发力更猛。陈小雅叫人把土布床单铺在模特身上,背景虚化成金灿灿的麦浪,广告词写得贼拉实在:“睡咱老祖宗的手艺,不做光怪陆离的梦!”手机屏幕一点,带着阳光味道的土布和沾着露水的菜捆子,竟坐着同一辆三蹦子进了城。
变化是扎眼的。村口小卖部王老五,原先总嫌二嘎子他们跑车吵着他下棋,如今早早泡好大叶子茶搁在石墩上,眼巴巴等着:“嘎子,今儿有俺家那塘里的活鲫鱼没?给捎城里和平饭店去!老主顾点名要,价儿翻倍!”二嘎子车把上挂着的订单单子,厚得能当门帘使。
林阳也没闲着,脚底板都快磨出火星子。他钻进县郊老赵的冰棍厂,指着人家淘汰下来的旧冰柜:“赵叔,这铁疙瘩,借俺使使?不白使,往后您厂里工人晌午饭,俺‘团子’包圆,顿顿有肉!”老赵嘬着牙花子,还没应声,林阳又蹿到编竹筐的篾匠老周家,捏着人家刚剖开的青篾片:“周伯,这好家伙!比城里那白泡沫箱子透气一百倍!您给编一批,尺寸俺画好了,装黄瓜茄子,保准不闷坏!”
最绝的是他找上种大棚的吴瘸子。吴瘸子正为几亩熟过头的草莓发愁,林阳捏开一个烂果子,汁水溅到鞋面上:“老吴,往后你这‘爆炸熟’的果子,专供俺!城里新开了几家果酱坊,就稀罕这甜出蜜的劲儿!价儿嘛,比卖鲜果低两成,可省得你烂地里喂苍蝇不是?”吴瘸子浑浊的老眼一下亮了,抓着林阳的胳膊首晃悠。
这天擦黑,林阳蹬着三轮回村。车斗里空着,就一个篾匠老周新编的扁筐,里头躺着几个裂口的熟透草莓——吴瘸子硬塞的“样品”。他摸出一个,也不嫌脏,在衣襟上蹭蹭就咬。甜得发齁的汁水顺着手腕子往下淌,混着白天的汗碱,在暮色里亮晶晶的。
二叔蹲在井台边抽旱烟,火星一明一灭:“阳子,折腾出样儿了?”
林阳把剩下的半个草莓塞进二叔嘴里,推着车往院里走,车轮碾过晒了一天的硬土,咯吱作响。
“叔,尝出啥没?”
二叔咂摸着嘴,含糊道:“甜…甜得发苦?”
林阳哈哈一笑,拧开院里压水井的龙头,冰凉的水哗啦啦冲在他沾满红渍的手上。
“甜是吴瘸子的草莓,苦是咱淌的汗!”他甩着手上的水珠子,抬头望见灶房烟囱冒出第一缕灰白的炊烟,“这混在一块儿的滋味儿……才叫买卖!”
井水凉浸浸地渗进晒得发烫的泥地里,嘶嘶地响,像无数条看不见的根须,正悄没声地往深处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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