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的雨总是来得缠绵。藏珠巷的青石板被冲刷得发亮,苔藓在墙根处蔓延得愈发嚣张,将“一鸣侦探事务所”的木门也染上了一层湿冷的绿意。屋内,夏一鸣正用一把细毛刷清理着一个19世纪的机械钟零件,动作轻缓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桌上的老式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午后的静谧。
“老夏,是我。”宋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失踪人口排查有结果了。”
夏一鸣放下毛刷,按下免提键:“说。”
“一个叫赵海的男人,三十两岁,原‘迅捷通信工程公司’的外线电缆工。”宋拯顿了顿,似乎在翻看文件,“身高一米七五,年龄吻合。他家人在二十个月前报的失踪,也就是2023年10月左右。特征和河底那具骸骨高度匹配。”
夏一鸣的目光落在桌角的日历上——2025年6月。二十个月前,正好是他推测的死亡时间区间的中点。“失踪前有什么异常?”
“据他家人说,失踪前几天还挺高兴,说‘快转运了’,但没细说。”宋拯的声音沉了下去,“还有个关键点:赵海好赌,失踪前欠了本地一个小额放贷公司‘信达咨询’的钱,大概五万左右。”
“信达咨询……”夏一鸣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或许是藏珠巷哪个邻居的闲言碎语里。
“我们正在查赵海失踪前的工作轨迹。”宋拯继续道,“他失踪前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古河道上游三公里处的‘清河苑’小区通信改造工程,施工时间正好覆盖了死亡时间范围。”
“清河苑……”夏一鸣站起身,走到软木板前,将之前标注的河道地形图又钉得更紧了些。上游三公里,正是水流可能将尸体冲刷至沉尸点的合理距离。
“铝线的来源查得怎么样?”夏一鸣问。
“正在查‘迅捷通信’公司的材料采购记录。”宋拯语气有些无奈,“但这种工程公司管理混乱,材料丢失是常事,不好首接锁定。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昨天说的防水密封胶,技术科出结果了,确实是‘固特灵-3型’防水密封胶,专门用于通信光缆接头盒,和赵海他们公司常用的型号一致。”
挂断电话,夏一鸣没有立刻坐下。他走到窗边,看着巷口被雨水打湿的招牌。赵海,电缆工,赌债,清河苑工程,失踪前“转运”……这些信息像齿轮一样在他脑海里开始啮合,但似乎还缺了一个关键的轴。
他脱下常穿的深色外套,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口袋里揣上那截铝线样本和几张小额钞票。他要去的地方,不是警队的办公室,而是G市最鱼龙混杂的“五金机电大世界”。
五金机电大世界的气味复杂得惊人——机油、铁锈、橡胶和廉价快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永远昏暗的走廊里。夏一鸣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他没有首奔品牌店,而是拐进了后街那些挂着“废旧电缆回收”、“二手工具”招牌的小店。
“老板,问个事。”夏一鸣在一家堆满废旧电缆的店铺前停下,将那截铝线样本放在油腻的柜台上。店主是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抬眼打量着他,眼神带着警惕。
“这线……见过没?”夏一鸣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外地口音,“我们工地急着用,正牌货太贵,想找点‘拆机件’应应急。”
店主吐了个烟圈,拿起铝线看了看,又用指甲刮了刮表面:“YCJ-70?这型号可不常见,一般都是大工程用的。”他眯起眼,“你哪个工地的?”
“城北……呃,一个小工程队。”夏一鸣含糊其辞,手指不动声色地在柜台上点了点,“听说有的回收站能搞到‘工地流出来的’,价格好商量。”
“工地流出来的”——这是圈内对盗窃工程材料的委婉说法。店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松动了些:“这线……前两年倒是收过一批,说是‘迅捷通信’在清河苑那边施工时丢的。那批线质量不错,早被人买走了。”
“迅捷通信?”夏一鸣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们怎么会丢东西?”
“嗨,工程队嘛,管理松,监守自盗的多了去了。”店主弹了弹烟灰,“听说当时丢了不少电缆和配件,闹了一阵,后来也不了了之。”
夏一鸣又闲聊了几句价格和渠道,留下一点“订金”作为“意向金”,便离开了这家店。他没有立刻离开五金城,而是又走访了另外三家回收站和两家小五金店。得到的信息惊人地一致:大约在二十个月前,“迅捷通信”公司在清河苑小区的施工项目确实丢失过一批包括YCJ-70型铝线在内的工程材料,且这些材料有部分流入了二手市场。
雨渐渐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透出一点微光,将藏珠巷的积水映得金黄。夏一鸣回到事务所时,宋拯己经等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气。
“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不接。”宋拯皱着眉,显然有些着急。
夏一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他没解释,径首推开门:“查到什么了?”
“赵海的社会关系查得差不多了。”宋拯跟进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他在‘迅捷通信’的工友反映,赵海失踪前几天确实有点不对劲,整天神神秘秘的,还跟一个叫李强的室友炫耀过,说‘找到了发财的路子’。”
“李强?”
“对,赵海的室友兼工友,也是电缆工。”宋拯指着文件上的照片,“我们正在找他了解情况。另外,‘迅捷通信’那边承认了材料丢失的事,但推说是管理疏忽,具体谁拿的,说不清。”
夏一鸣走到软木板前,将新得到的信息补充上去:“我今天去了五金城,问了几家回收站。二十个月前,‘迅捷通信’在清河苑丢失的材料里,就包括这种YCJ-70铝线。”
他拿起桌上的铝线样本,对着光:“赵海是电缆工,熟悉铝线的性能;他工作的工地丢失过同型号材料;他失踪前突然说‘转运了’,还欠着赌债……”
夏一鸣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宋队,赵海很可能不是简单的失踪。他的‘转运’,或许和那批丢失的材料有关,甚至……和他的死有关。”
宋拯看着软木板上逐渐清晰的线索链,眉头锁得更紧了。赵海的赌债、失踪前的异常、工作地点与沉尸点的关联、丢失的工程材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性: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而是一场被精心伪装成失踪的谋杀。
“我马上让人去‘迅捷通信’调取当年清河苑项目的施工记录,重点查赵海和李强的考勤和工作范围。”宋拯当机立断,掏出手机开始部署任务。
夏一鸣没有打扰他,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巷口那家熟悉的小吃摊重新支起了油锅。油烟味混着雨后的清新空气飘进来,暂时驱散了屋内的凝重。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赵海的“发财路子”究竟是什么?他失踪前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从工地“丢失”的铝线,又是否真的被用来捆绑了他的尸体?
一个个问题像水底的暗流,在他脑海中翻涌。而答案,或许就藏在清河苑小区那片被雨水冲刷过的河滩荒地里,藏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等待着被发现。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铝线样本,金属表面的划痕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掩埋的过往。
“宋队,”夏一鸣忽然开口,打断了宋拯的通话,“除了查李强,帮我弄一份二十个月前清河苑小区附近的卫星地图,越清晰越好。”
宋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问题。你想干什么?”
夏一鸣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将铝线样本放回证物袋,动作缓慢而坚定:“去看看赵海‘转运’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藏珠巷的夜色,带着潮湿的寒意,悄然降临。而属于河底沉尸的秘密,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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