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的清晨总带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当夏一鸣的帆布鞋踏上“清河苑”小区外围的碎石路时,东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这是一片建于千禧年初的老旧小区,墙皮剥落的居民楼之间,晾衣绳上的衣物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尘味和廉价洗衣粉的香气。
他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小区后侧。根据卫星地图显示,这里紧邻古河道的一段荒滩,正是赵海生前工作的通信改造工程区域。夏一鸣的目光扫过斑驳的围墙,墙体下半部分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唯独在一处拐角处,苔藓的分布出现了明显的断裂——那是一片约半人高的杂草丛,草茎呈现出不自然的倒伏状态,像是被沉重的物体反复碾压过。
作为植物爱好者,夏一鸣对本地植被了如指掌。这片杂草中混杂着耐湿的芦苇和水烛,还有几株只有河岸潮湿地带才会生长的节节菜。但此刻,这些植物的叶片上沾满了干燥的泥土,倒伏的方向一致指向围墙底部的一个缺口——那里的砖块松动,显然有人近期攀爬过。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草茎断裂处。断裂面新鲜,没有雨水冲刷的痕迹,说明倒伏时间不超过两天——正好是河道清淤发现尸体后,警方初步勘察的时间段。但更让他在意的是杂草丛边缘的一块扁平石头,石面下半部压着一小截银灰色的金属线。
夏一鸣戴上随身携带的棉质手套,小心翼翼地移开石头。那是一截约五厘米长的铝线,型号与缠绕尸体的YCJ-70型完全一致,断面粗糙,像是被钳子匆忙剪断后丢弃的。更关键的是,铝线表面沾着少许干燥的、颜色偏深的泥土,与河滩上的淤泥质地截然不同。
“找到了。”他低声自语,将铝线头放入证物袋,目光投向围墙外的河滩荒地。
这片河滩在非汛期时露出大片泥地,长满了稀疏的荒草和灌木。夏一鸣沿着围墙根行走,脚步轻缓,如同巡视领地的猫。他注意到地面上有几处模糊的拖拽痕迹,从围墙缺口延伸到河滩深处,最终消失在一丛茂密的芦苇后面。
与此同时,宋拯正在“迅捷通信工程公司”的办公室里。接待他的是公司经理,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不停地搓着手,语气含糊:“赵海啊……那小子是有点懒,旷工几天就没再来,我们以为他自己跳槽了呢。材料丢失?哎呀,宋队,工地那么乱,丢点边角料不是常有的事嘛……”
“丢失的是YCJ-70型铝线,二十个月前,就在清河苑小区施工期间。”宋拯的声音冷硬,将一份材料采购清单拍在桌上,“清单显示,你们当时采购了五百米,最后入库结算时只剩三百米。剩下的两百米去哪了?”
经理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这个……可能是用在别的项目上了,或者……记错了数量?”
“记错了?”宋拯冷哼一声,“我们查了你们同期的所有项目,没有任何一个使用了这种型号的铝线。赵海失踪前,是不是负责清河苑小区的电缆铺设?”
面对警方的证据,经理终于撑不住了,低声承认:“是……当时工地管理确实不严,材料堆放在临时工棚旁边,谁都能拿……赵海那小子手脚不太干净,我们怀疑过他,但没抓到证据……”
中午时分,宋拯的车停在清河苑小区外的路边。夏一鸣己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看这个。”夏一鸣将铝线头递给他,“围墙拐角的杂草丛里找到的,和缠绕尸体的铝线同型号。旁边有明显的拖拽痕迹,通向河滩。”
宋拯接过证物袋,对着光看了看,眉头紧锁:“迅捷那边承认了,赵海在清河苑施工时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卖材料。二十个月前丢失的那批铝线,他嫌疑最大。”
两人一起走到围墙缺口处。夏一鸣指着倒伏的杂草和拖拽痕迹:“这里地势比河道高,水流方向是从上游到下游。如果尸体是从这里被抛入河道,顺水漂到沉尸点,距离和时间都吻合。”
他蹲下身,拨开花丛,露出泥土上一个模糊的鞋印:“这是解放鞋的纹路,和赵海工友描述的他常穿的鞋子一致。”
宋拯环顾西周,小区后侧较为偏僻,围墙外的河滩更是人迹罕至,确实是理想的抛尸地点。“赵海失踪前几天,跟家人说‘快转运了’,还还清了部分赌债。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是偷了工地的铝线卖钱,以为能摆脱困境。”
“但钱不够还清全部赌债。”夏一鸣补充道,目光落在远处的河道上,“而且,偷卖材料不至于被杀。他说的‘转运’,恐怕另有原因。”
两人沿着拖拽痕迹走到河滩深处的芦苇丛。这里地势低洼,靠近水边,泥土松软。夏一鸣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丛芦苇根部:“看这里。”
只见几株芦苇的茎秆上挂着细小的纤维,颜色灰黑,像是某种廉价衣物的布料。更重要的是,泥土中嵌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瓷片,青白色的底釉上绘着模糊的蓝色花纹。
夏一鸣用镊子夹起碎瓷片,对着阳光观察:“晚清民窑的青花瓷碎片,胎质疏松,釉面有开片。这种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河滩里。”
宋拯心中一动:“赵海……难道挖到了什么?”
夏一鸣点点头,将碎瓷片放入另一个证物袋:“他失踪前心情好,说‘转运了’,很可能不是因为偷卖材料,而是找到了更值钱的东西。清河苑小区靠近古河道,历史上是G市的老城区,地下埋着点老物件不奇怪。”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两人心中形成:赵海在清河苑施工或河滩活动时,意外挖到了古董之类的值钱物品,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却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凶手杀人后,用他偷来的铝线捆绑尸体,就近抛入河道,企图毁尸灭迹。
“立刻让人勘察这片区域,寻找更多线索。”宋拯当机立断,拿出手机部署任务,“我去查赵海失踪前的财务流水,看看他那笔‘转运’的钱到底是哪来的。”
夏一鸣没有离开,他站在芦苇丛中,目光缓缓扫过河滩的每一寸土地。潮湿的风带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想起赵海工友的描述:“那几天他神神秘秘的,还跟李强炫耀过发财的路子。”
李强……赵海的室友兼工友。夏一鸣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的照片,眼神躲闪,表情紧张。如果赵海真的挖到了宝贝,第一个知道的人很可能就是同住一个工棚的李强。
他蹲下身,手指在泥土中仔细摸索,忽然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扒开泥土,露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碎片,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色铜锈。
“宋队!”夏一鸣站起身,将青铜碎片递给刚打完电话的宋拯。
宋拯接过碎片,脸色凝重:“看来你的推测是对的。赵海确实找到了‘宝贝’。但这东西怎么会引来杀身之祸?难道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夏一鸣低声道,目光望向小区的方向,“赵海挖到宝贝的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想把东西卖给谁?”
河滩上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尘土,模糊了远处的视线。但夏一鸣知道,线索己经出现。赵海的“转运”梦,很可能就是他的催命符。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凶手,或许就藏在赵海身边,觊觎着他意外得来的财富。
“通知技术科,重点勘察这片区域,寻找更多文物碎片和生物检材。”宋拯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我去查赵海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他失踪前接触过的‘懂行’的人。”
夏一鸣看着宋拯匆匆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碎片。铜锈的绿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仿佛是从时间深处渗出的血。
他知道,这起河底沉尸案,远不止偷卖材料和赌债那么简单。清河苑河滩下埋藏的,或许是一个关于贪婪、背叛和谋杀的古老秘密。而他,必须在层层淤泥之下,找到那个被鲜血染红的真相。
河滩上的芦苇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夏一鸣将青铜碎片小心收好,转身走向小区围墙。他的脚步沉稳,眼神锐利,如同一只嗅到猎物气息的孤狼,在黎明的薄雾中,追寻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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